这个代价,一定不仅仅是“以身合道”这么简单。
“这里每一个世界都是真的,但每一个世界都和我来的世界有所联系。你从花木兰解甲归田那一世进入过去后,我发现我的世界里发生了许多转变。”
“素和君和若gān人将灭佛的惨烈告知了御座之上的陛下,你的手信使得陛下改变了固执的想法,灭佛没有继续qiáng硬的施行下去,许多僧人借由太子的新通路逃到了刘宋。此外,太子得到了袁家的商路,开始和刘宋的商人通商谋取钱财,并联系狄叶飞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军队,陛下和太子发生剧烈争执时,太子命令狄叶飞率领大军回京‘清君侧’,诛灭了宗爱,虽说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但至少没有我来的世界那么惨烈。”
“至于你的亲兵陈节,由于狄叶飞爱屋及乌的关系,将南方和西方商道护卫的事qíng雇佣了盖吴所率领的卢水胡人去做,卢水胡人得以名震魏国,重拾天台军的威望。有陈节作为中间人,天台军也在西域通商之中赚得了财富,并没有像我那世一般穷困潦倒后受到佛门影响造反,反倒成了魏国商队在外行走最大的倚仗,得到了无数人的尊敬。”
“你看,贺穆兰,影响是确实存在的,每一次影响,都能gān扰到最终的结果。正因为我看到了每一个世界造成的结果都会影响到我的世界,才让我下定决心,哪怕牺牲一切,也要让你回到最初。”
寇谦之的声音之中带着坚定和某种决绝。
“于是我将你引到静轮天宫来,用天宫的力量将你送到更远的一个时空之中,希望能让你从源头开始,改变大魏混乱不堪的未来。”
“呃……”
寇谦之的声音满是不甘,就像是明明送了家中子弟出国读书,结果一回头发现子弟在船上跳海了的感觉。
“可是你给我gān了什么!你居然被马踩死了!”
“你不能让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法医一上战场就能杀人如砍瓜切菜啊!”贺穆兰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一直将我丢到这里丢到那里,到底有没有听过我的想法?我根本不愿意在这里好吗!”
“如果能找到花木兰,我会用你吗?如果是那一位,听到我为什么召她来,一定会毫不退缩地投身其中!”
寇谦之的语气渐渐幽怨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什么……罢了,这些都是旁事,也和你无关。”
“你错了,如果是那位来,最终还会选择解甲归田。因为我和她一样,打从心底厌恶战争。这便是我和她最大的共鸣之处。”贺穆兰摸着自己的肩膀,“我们杀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我们争权,是为了为更多的人谋取权利;我们愿意解甲归田或为陛下牺牲,是相信这个世界里依旧有人在坚持着我们的信念……”
“别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和我们何gān?我们为何要为别的世界如此轮回、将痛苦和伤痛又重新承受一次?你只知道我们每一次努力都使得未来变得更好,却不明白正是因为变得更好,却让更多的人失去了无限的可能xing!”
贺穆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努力的世界,灭夏提前了、灭燕提前了、柔然覆灭了、凉国也危在旦夕,可伤亡有少吗?柔然不再叛乱了吗?卢水胡人就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吗?一个人的作用微乎其微,如何能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切?如果真要选择,你何不选择拓跋焘,为何要选择我!选择一国之君来改变一切,岂不是比我更要容易!”
“你怎知我没有!”
寇谦之的声音响彻天地。
“你怎知我没有!!!”
“你……”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你被马踩死那一世,你的世界一片混乱,柔然可汗逃窜,柔然在未来二十年内屡次南下,黑山大军二十年间不知死了多少将士!因为柔然长期骚扰,征胡夏和征西凉时都受到掣肘,刘宋也蠢蠢yù动,外有敌国,内有内患,直到陛下四十岁时,中原尚未一统,整个北方陷入征战二十余年,人口凋敝,百姓兵役徭役苦不堪言……”
寇谦之的语气很是淡漠,但贺穆兰听出了蕴藏在他话语之后的愤怒。
“那一世的佛门也有人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们凭借这你身上的阳气,截取生气,想要人为创造出一个‘英雄’来,他们选择了盖吴作为‘天王’,结果却失败了,那一场动乱,不知死了多少人!”
“就是因为你轻易的死了!就是因为你轻易的死了!你在那一世死时溢出的先天之气被无数个世界的佛门利用,每一个世界都产生一个类似你这样的猛将,造成了多少变数!只要是有静轮天宫在的世界,我都尽力去修复了,可成功微乎其微,有一世,花木兰在战场上遇见了借了自己力气的‘猛将’,竟一时不查被自己的力量斩于马下,太子殿下也因此而死……”
寇谦之说出来的话让贺穆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每一个世界都乱成了一锅粥,道门和佛门的争斗也变得更加残酷!每一个世界的变动都会延伸到我的世界,后来我发现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唯有重头在改变一次,于是我耗费了所有的心血,让你又来了一次。”
“我还以为是rpg游戏,我又读档重来了,那正好是个存档点……”贺穆兰闭了闭眼,开始好笑当时自己的想法。
“原来竟是这样的。”
“重来之时,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一次,竟把其他世界的魂灵也带走了,一并投入了你的世界。我原本想要消弭错误,以免天道察觉,却发现连天道也没有发现这个‘夹带’之人,便gān脆放任不管,任由你们发展……”
寇谦之见贺穆兰似乎没有理解他说什么,也没有多解释,只继续让静轮天宫回响着他的声音。
“这一发展,我便知道不好了,因为你的影响,陛下甚至没有重用这一世的佛门和道门,而你寻回了阳气,静轮天宫却没有建起来,未来也没有这座dòng天。未来没有静轮天宫的世界,我也不能再将你的魂魄提早截走送回过去,这一世的你,如果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再没有第二次。”
“我死了,能回到未来去吗?”贺穆兰想起自己那时穿越的过程,“我只是被电电到了,不一定会死。”
静轮天宫里一片沉默,安静的像是寇谦之已经走了。
“你还在吗?”
良久之后,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沉默的贺穆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到底可不可以?”
“你成了花木兰,那花木兰在哪里?”寇谦之的声音满是深意,“如果说我的世界花木兰已死,你刚穿来的世界,花木兰原本是存在的,其他世界也是,为何她们都不见了?你没想过吗?”
……
烦躁啊。
“你们都和我说我活不过三十五岁,我当然以为花木兰死了。”
贺穆兰盘腿而坐,“听你话中的意思,花木兰并不是死了?”
她突然一僵。
“你是说……我顶替了她的生活,所以她……她……”
“你最早来的世界,那一个花木兰原本确实该死的,但因为你的身体一线生机未绝,尚可附魂,大概是受我当时以身合道的影响,竟投身去了你的世界。”
“我合道之后,最初时想要寻找的是经历过一切的花木兰,结果却找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恐怕那时候她已经去了你的世界,而你成为游魂被我带了回来。”
“你们原本就是一人,只不过在不同的世界而已,我那时刚刚合道,力量不足,便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
“然而我没欣慰多久,你就在马蹄下给了我狠狠的一记打击。”
贺穆兰想要耸耸肩,一动肩膀却发现锥心一般的疼痛,只得作罢。
“我坚持到现在,你的世界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贺穆兰感兴趣地看着他,“花木兰还活着吗?”
“活着。但如果你找不到解决xing命的法子,她阳气大盛之时,还是要死。”
寇谦之希望能够用这个打动她。
“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放弃生命了,这一切都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世界。花木兰,我也没有本事再救你一次,这个世界没有静轮天宫,我qiáng行介入了好几次,已经是qiángnu之末,随时会灰飞烟灭。”
贺穆兰点了点头,端端正正地对着寇谦之行了一个大礼。
“无论如何,你救过我的xing命,又告诉我,我的父亲和兄弟可能没有遭受丧亲之痛,我都要谢谢你。花木兰是我敬重的英雄,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也不可辜负了她的亲朋和重视之人。”
“你能想明白,我很欣慰。做英雄不容易,做女英雄更不容易,我察觉到你渐渐生出厌世的qíng绪时,心中已经做好了你又死一次的准备,但却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你不是死于阳气爆体,而是差点被石头碾死……”
寇谦之又叹了口气。
“若你第二次枉死,我又何必如此挣扎?依从了天道算了。”
“道长,你说你qiáng行介入了好几次……”
“黑山大营之中,我引你看到了谋反之人,如果不是我让你看到,你和拓跋焘都会死于那次刺杀。而后你和郑宗被风沙卷走,你以为你们不死,真的是大难不死这么简单吗?人力哪里能胜得过天,多少人被碾成了碎末,唯有你们还算齐整……”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受此届天道限制,能带你进入静轮天宫制造而成的fèng隙,而且是在你神志清醒的qíng况下,已经到了我的极限。我救了你之后,恐怕就要受到惩罚,也无法自由来去。”
贺穆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命不该绝”,竟一次都不是偶然。这个世界里的寇谦之为何会如此帮她,也是察觉到了已经化身为静轮天宫的寇谦之屡屡出现,定然是为了什么大事。
“要活,贺穆兰!唯有你活,所有人才能活!”
寇谦之的声音越来越远。
“好好活……让所有人都好好活……你去吧……”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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