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说得兴起,又打发人去把放羊的叫过来问话。胤禔是随行的皇子,还参与负责康熙出行事宜,康熙的命令就下到了他那里。康熙这里的小太监飞奔去寻胤禔:“直郡王,万岁爷叫使两个人把牧人叫过来好说话呢。”
胤禔长了个心眼儿,赏了两粒金瓜子,又问:“汗阿玛南巡好召百姓问话,北行少有这样的事儿,今儿是为着什么?汗阿玛的心qíng如何?”
小太监得了赏,想想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qíng,乐得做个人qíng:“万岁爷跟弘旦阿哥在说话呢,弘旦阿哥问万岁爷远处是什么,万岁爷讲解了一阵儿,就叫把那人带了来。”
胤禔开始磨牙,神色狰狞,小太监咽了口唾沫:“王爷,奴才还得去回话儿呢。”
胤禔如梦初醒:“知道了,你去罢。”
脸颊抽动了一回,才吩咐左右:“方才的话都听到了?麻利着点儿,打发两个人过去!”就有两个侍卫飞马去寻牧人,留下直郡王在那里咬牙切齿。
气死了气死了!康熙出行,绝大多数时候是坐在他那宽大的御辇里看折子的。留守京中的皇太子每天都使快马把大事往御前报,队伍的速度又不快,即使在赶路途中,也不怎么摇晃,正好处理事务。
这一回居然破了例,放在这么多的要务不去办,带着孙子逛大街。胤禔的心一抽一抽的,好事都让他们父子给占了!
队伍继续缓慢地往前挪动,康熙聊发少年狂,带着孙子从队伍前头跑到队伍末尾,又折回来跑。弘旦兴奋得双颊透红,眼睛也黑亮黑亮的,笑起来特别真诚:“玛法,我还想跑两回。”
康熙很喜欢他的这股劲儿:“那就再跑两回,等咱们歇了,他们也该把人带了来了。”
祖孙俩又开始在队伍里撒欢,惹得随行人员紧张不已。当差的怕皇帝挑刺,随行凑热闹的想在皇帝面前露脸儿。还有皇孙的亲戚们,时时拿眼睛盯着皇孙的一举一动。
作为御前侍卫,庆德是见过弘旦的,可惜没什么机会jiāo流。外甥一直在皇帝跟前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现在在他旁边的鄂伦岱鄂大叔。鄂大叔喜欢庆侄子,动用了诸如威胁人家上司、滥用手上职权等一系列手段,把庆德的值班表调得跟自己一样,没事儿就跟这庆侄子鬼混一把。
鄂伦岱xingqíng是比较横一点的,如果庆侄子敢走神如现在,必然是——啪,肩膀上挨了一下子。
“你小子看什么呢?哦,皇上过来了?来就来呗,有什么好看的。”
庆德黑线,他以为他家玛法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极品的无赖了,没想到qiáng中更有qiáng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在闪亮的紫禁城里、康熙爷的御座底下还埋伏着这样一朵挑战人类忍耐极限的奇葩。
“您悠着点儿。”
“切~”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庆德发誓,他当时一定会装鹌鹑、装道学。
祖孙俩果然到了他们的跟前,康熙有些进退维谷,鄂伦岱的脾气他清楚得很,万一在孙子面前不尊重自己,那就太难看了。再一看,旁边还有一个庆德,康熙咬咬牙,带着孙子过去了。
皇帝一来,四下马上安静了。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依旧控着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武职人员在手头上有正式任务的时候,除非主子到了跟前,否则是不用搭理,只管gān活的。
于是大家默默地走,皇帝带着孙子到了一老一小两代国舅的面前。
鄂伦代拎着马缰的手意思意思地向上抬了抬:“皇上。”康熙看他一身正式的穿着,红光满面,双眼炯炯有眼,论卖相也是不差的,怎么这xing格就这么悲剧、这表qíng就这么欠扁呢?这要不是他表弟,从他面前过无视他不太好,康熙直想当他是空气。
庆德就要规矩得多,行进中无法下马,就着马上的姿势坐直了身体,松开手,低头一礼。康熙看他也是一身正经装束,单凭腰腿的功夫就稳稳地坐在马上,心中赞叹一声。
回头对弘旦道:“看看,认识么?”
这倒难不倒弘旦,鄂伦岱天天见,而“亲舅舅”三个字是不注意也能记住的存在。认真地点点头:“认识的,一个月前玛法说起过……舅公?”歪着脑袋,颇为可爱。
当时康熙主要是在鄂伦岱等一堆人面前显摆孙子,只顺口介绍了一下鄂伦岱,弘旦也只是泛泛地与大家一礼而罢,接着就被领去读书了。眼下打完招呼,他眨眨眼,像是想了一想,拉着缰绳要抱拳一礼,扯得马不安地甩了甩头。
康熙几乎要伸手帮他控马,庆德身子已经坐起,屁股都离鞍了。
弘旦小心地扯住了马,对着鄂伦岱笑得很乖巧:“舅公可好?”
庆德掉过马鞭的一头,戳戳鄂伦岱,康熙一挑眉。鄂伦岱收起散漫,把弘旦上下一打量:“生得不坏,恭喜皇上,”又看庆德,“不大像你。”
庆德默。
康熙像才看到庆德似的,对弘旦道:“看看这个人呢?”
“舅舅?”这回不敢随便学他舅舅做高难度动作了,心里却对庆德隐隐有了佩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披着斯文皮的内涵流氓。
庆德gān笑。
康熙道:“既是自家亲戚,等会儿扎营歇息,就过来说说话。”他其实是想让庆德过来的,弘旦第一次出远门儿,虽有自己这个祖父,到底还是怕他不适应,如果有个舅舅陪着,倒也不坏。
鄂伦岱撇撇嘴,终于很给面子地没说话。含糊地跟着庆德说了一声:“嗻。”
弘旦的眼睛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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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就到了休息的时间,先前部队已经搭好了帐篷。康熙到了地头就下马,胤禔迎头赶上:“汗阿玛,那家子牧人看着近,追起来着实远着,将将才带了过来。”
“那带过来罢,”说着俯下身问弘旦,“累不累?”
弘旦摇摇头,又冲胤禔一礼:“伯王好。”
胤禔扯出个笑容来:“你也好。伯王要办差去了,等会儿再过来。”转身走的时候,余光瞄到康熙慈祥地牵扯起了刚刚叫他伯王的那个半胖不胖的小胖子的手。
靠!胤禔脚下用力,糙皮都被碾出青汁子来了。
帐殿里一应生活用品那都是全的,祖孙俩进门,一人一个盆。两样的动作,擦手、洗脸、擦脖子,落座,喝茶。
康熙还在教育孙子:“你虽学了点儿骑she,却从没练过这么长的时间,睡前叫他们拿热水来,洗个热水澡,多泡一会儿。等会儿我打发魏珠给你捏一捏,不然明天一准腰酸腿疼,只能在车上歪着了。”
“嗻。玛法。”
“嗯?”
“魏谙达什么时候到?孙儿想先温书。今天一天没读书呢。”
康熙认同地指着眼前的果碟子:“把这个给弘旦阿哥先垫垫,”这才回答,“用过膳,你就去泡澡,我打发魏珠跟你一道走,你就住在我旁边的帐子里,来回方便。歇息够了,你过来,我也有书要读。”
“嗻。”
弘旦小口地咬着点心,间或喝茶顺气。才啃了一个奶油饽饽,胤禔已经带着人到了。
弘旦放下茶盏,从小太监那里拿过湿手巾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手。好奇地打量着眼着的几个牧民,从服饰上看,是蒙古人没错,这个他认得。
牧民们颇为惶恐,扑跪于地,用蒙语称颂康熙。
康熙亦用蒙语与他们jiāo谈,弘旦认真听着,这几个蒙古人的蒙语他听着稍有吃力,口音与皇太后那里的略有不同,语速也快了一点。
康熙问的问题是:“今年牧糙长得怎么样?”、“去年冬天有没有冻死牛羊?”、“牛羊有没有染疾?”
学生胖认真地听着,直到康熙吩咐下:“带他们下去好生安置,赏。”
康熙骑了大半天的马,虽是慢跑,也有些累了。现在却还不能洗洗睡掉,打起jīng神,问弘旦:“你知道朕为什么要问他们水糙是否丰美么?”
“水糙好,牛羊就有吃的。就像农民年景好的时候粮仓就满?”
很上道。
康熙接着解释了:“不但是水糙,蒙人逐水糙而居不假。牛羊是否丰足,还要看时运。蒙人几无城池,多只散而居,无御寒之处。若是冬天风雪大,天气过于寒冷,牛羊也会冻死……”
讲完了,最后qiáng调:“蒙古愚顽,有憨直的,也有不开窍的,需得教化。”
弘旦马上提问:“玛法年年巡幸塞外,就是为了教化蒙古么?”
这个话题就比较发散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康熙道:“你如今要记住一条,多看,多听,少说。哪怕是去教化他们的,对蒙古王爷们也要客气,那里是孝庄文皇后和皇太后的娘家。”
“孙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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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旦住得离康熙很近,很快就回到了住处,热水也备好了,魏珠跟着他就回来了。魏珠是极有眼色的人,谁有权有势不能得罪,谁又好欺负,欺软怕硬跟红顶白小人得志说的都是他。
对于这位小皇孙,他是从心里有些发怵的。
从小就伺候着康熙,又看着胤礽长大,现在又看到了弘旦,魏珠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这一位小阿哥,颇有康熙之风,极为自律。除了上课提问、陪祖父说话,他的话并不多,文文静静的,配上可爱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无害。
魏珠却不这么想,就凭他起chuáng从来不用磨蹭、衣服都是自己穿、走路不用人扶、吃饭自己把着量……等等等等生活细节上来看,他非常的自律。康熙小时候还有赖chuáng的qíng况,那一回,还是三阿哥的康熙爷躲懒,身为哈哈珠子的魏珠被拖去打了一顿。从此以叫三阿哥起chuáng为己任。至于皇太子,有他汗阿玛弄醒他,魏珠逃过一劫。
很多在大家眼里司空见惯的事qíng,弘旦都坚持自己动手,居然没有“变坏”。魏珠也有徒子徒弟讨好伺候着,外衣都不自己穿了,身为皇孙的弘旦还是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他有点像是苦行僧,你在他跟前一站,就有种检讨的冲动。
虽然太子以下的阿哥们都很笼络魏珠,皇太子本人也透露出亲近之意,魏珠在私底下见到某些宗室连礼都不行全了,这会儿却认认真真地跟在弘旦后头,到了帐篷所在地,抢一步上前给他掀开帘子。
进了屋里,魏珠留心看弘旦,见他站定了,看一看四周,一眼扫过,不再看第二眼。上前一步:“阿哥,您要不要要先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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