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道:“谁说这个了?阿玛和哥哥们刚刚升职,万一有人说咱们这一路如何如何……”庆德道:“这是惯例了,不用担心,大家都是这样儿的。御史是死人?弹劾这个?商户为什么要附着咱们出行啊?主子爷的奴才们披着官皮当水匪了……能听么?我要能管啊,先管这群王八蛋,不能管,那就看着人有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淑嘉“哦”了一声,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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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通州码头,下船两腿依旧发软,石府已经打发了车马来接,行李装箱、人装车。在杭州的时候就已经把细软什么的都打包得很整齐,直接搬上车就好,露在外面的都是些土产而已,看起来倒不显得富贵。
到了家里,先给老太爷磕头。
老爷子jīng神好得很,笑眯眯地摸着胡须:“好好好,丫头们都长大了。”
淑嘉抬头一看,得,老爷子脑袋上的头发果然也长了一圈儿。她阿玛也在旁边,果如庆德所说,京里男人的辫子都粗了。她还发现了,大家唇上都开始蓄须,这样即使两端耷拉了起来,也不那么像坏师爷了。
就像你长时间不见一个小孩子,回头再见,会发现他改变很多,而一直在一起便不会觉得一样,淑嘉发现京城的风气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
也许是她打量得有点露骨,脑袋歪了一下。老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辫子,不用孙女儿发问,自个儿先说了:“你们一路也累了,回去歇着。老大媳妇回来怕要递牌子进宫请安,丫头们明儿来陪我说说话。”
其实是他想把好心qíng与人分享。
石华善此人,年轻的时候看着还算风流倜傥的个xing,目前来看有点儿老无赖,据说天才们都是生活白痴,搁他这儿就是——虽然很有战略眼光,但是会时常抽风一把。
这回是他几十年漫长人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下的一个冤家对头出丑,他巴不得见人都说两句辫子。后来儿子来了,这个儿子有过于古板了,经常‘劝’他,让他少了很多乐趣。孙女儿来了,老先生便借跟孙女儿话家常,想再过一把嘴瘾。
石文炳:……有这样一个阿玛,见着了痛苦,因为他太抽风了;不见也痛苦,你怕一个错眼不见他又抽风得罪人了。这绝不是石文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阿玛,和硕额驸石华善原来还有个内大臣的头衔,结果被他阿玛自己一张嘴给搞没了。
康熙六年大正月的,他把庄亲王博果铎给损了个淋漓痛快,语言之犀利,康熙爷都听不下去了。话有多狠呢?答曰:过路打酱油的都中枪了。皇帝说了,华善嘴太坏了,说的那个话你们听到了居然也不拦不劝不上告!你,朕也要罚!谁叫你打酱油的?!
石文炳:……我压力太大了!那时候他已经袭了爵(估计顺治爷早已经认透了华善的本质,所以跳过儿子让孙子袭石廷柱的爵),天天要站班上朝,庄亲王也是天天上朝,被罚的人后来也天天上朝,这就够让人头皮发麻的了。更要命的是,华善,他也天天上朝……
石文炳原本段数就很高的淡定功夫,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质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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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杭州的时候两个女孩儿还小,没有自己的院落。去年石文焯结婚,也只是修了一处院落作新房,这会儿两个女孩儿没自己的院子,只好暂时挤在西鲁特氏的院子里。石文炳与西鲁特氏商议了,稍稍安顿一下,就重新布置一下家里,给女儿们开辟独立的院落。
于是西鲁特氏递牌子进宫,有她在,石文炳安心把家全jiāo给她了,自己忙自己那一摊子公务。
华善现在只有一个额驸衔,什么差事没有,站完班,回家跟孙女儿讲他冤家的糗事儿。最后颇为愤愤:“这样有失官体,居然让他掉几滴眼泪就糊弄过去了!净长着歪心眼儿,他也太伶俐了!”
淑嘉笑道:“所以聪明绝顶了?”
华善大喜,拍掌大笑:“对对对!还是我们家丫头有学问,”笑完又严肃地说,“这话我能说,你们不许到外头乱说。”
淑嘉看着他表演变脸绝技,开始相信他是那个跟三藩玩了八年没吃过亏的安南将军了。低头,看看他的衣服,又考虑是不是要收回前言——华善拍手前手里端着茶碗儿……
后半晌,宫里来人了,出来的是个太监,后头还跟俩小太监,说是慈宁宫来的,带着腰牌。传了太皇太后口谕,说是:老太太听说他们家还有俩闺女,叫一道儿带进宫瞧瞧,人老了,喜欢热闹。
第33章 慈宁宫里见老板
石家人是被惊到了,本来么,像他们家,还算是能够见到皇帝一家人的,且不说华善与石文炳是天天上朝的人,富达礼如今要在宫中当值,庆德的差使与皇帝出行有关,见到康熙很正常。而西鲁特氏是命妇,凡有节庆也是必进宫去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的。倒不算是生疏,被召见固然欣喜却也不至慌乱。
但是那都是大人们的事儿,如今这两个丫头又算是什么?慈宁宫的太监断不会透露太多内qíng的,收了红包,笑吟吟地道:“万岁爷到慈宁宫来请安,正遇到下边儿人说府上夫人递牌子请见,万岁爷就问是哪家的,说是您府上的,就说起都统大人来了。万岁爷说府上的家教好,两位少爷看着都不坏。老祖宗就问府上还有格格没有。这不,奴才就来了。”
既然只是临时起意,那就老实晋见好了。
送走了太监,石家开始忙碌了起来。西鲁特氏有标准制服,昨天递牌子的同时就翻出来准备着了。两个女孩儿却什么准备都还没有,刚刚搬回来,行李还没全打开呢。
石文炳道:“太皇太后是要看孩子,又不是看衣服,大方gān净就好。”西鲁特氏道:“我自省得。”小女孩也不用特别打扮,当季的chūn装就好,配上绣鞋——暂时还不到穿花盆底的年纪,头发梳成小两把,cha两根簪子之外就配上绒花。又翻出简单的耳坠与镯子来,脖子上只挂着个金项圈儿。
果然gān净大方。
行头收拾好了,从当天晚上开始限制饮食,只许吃清淡的东西,又要沐浴。淑嘉心说,还真能折腾啊。
她洗完澡躺平了,心里还不平静,不管怎么说啊,让你去见个国家领导人,你能很淡定么?咱之前是小老百姓,穿过来也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里过日子。如果是外国领导人就没压力了,不幸要见的正是现管的。天下女人都归她管。
她不淡定,家中长辈也不太稳当。西鲁特氏是女人,只能从自身的视角来思考问题:“太皇太后这是想什么呢?猛然要看咱们闺女?我看不像一时起意。呀!明年要大挑了,大丫头明天正好十三……”
石文炳皱着眉头道:“不要乱想。大丫头,宫里多半是撂牌子的。”
西鲁特氏道:“那也奇怪,太皇太后chūn秋渐高,已经不大问事儿了,何曾见着她老人家见回京命妇还捎带见人家闺女的?”
石文炳联系起从去年底开始全家升职,心里也有些打鼓。淑娴是不错,可惜是庶出了。虽说大挑的时候嫡庶一样被挑,在指婚的时候总要考虑考虑的。门第再不错,庶出了,指作正室的可能xing就会低,或者就指个闲散宗室做正室,那样也不至于惊动太皇太后要看人呐。
石文炳顺着老婆的想法一琢磨,坏了,皇帝家的大儿子是康熙十一年二月生的,今年该有十四了,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自家大女儿是康熙十三年的生,这……
石文炳不乐意了,朝中索额图与明珠的党争,不是白痴都知道了。他们俩怎么能争得起来,或者说各自把谁绑架了当招牌也一目了然的。对石文炳来说,他不喜欢明珠。最浅显的道理,你架着个大阿哥跟太子对着gān,明显是让人家兄弟不和。大阿哥十四、太子十一,都还很年轻,这就被你们带着被迫对立了起来。我闺女要真当了大阿哥小老婆,我掉份儿、全家站队掉脑袋,剩下的儿女婚嫁也不好处理。
标准封建官僚大家长石文炳同志,不乐意了,康熙要直接下旨了,他只有谢恩,但是现在么,虽然是猜测,他还是在琢磨着活动的可能xing。心中还作了另一手打算,给大儿子找个不用站队的岳父。
那边儿西鲁特氏还在嘟囔:“便是太皇太后没那个意思,大丫头也到年纪了,不能不防。”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石文炳的眉头锁得更深:“离大挑还早呢,明儿大大方方地去,要有气度。”如果淑娴表现得够好,够有范儿,或许就不会给指成大阿哥的侧室,不然嫡福晋就要难做了,相信宫里人都不是傻子。
至于淑嘉,没人讨论到她,她小人家才八岁,有什么好讨论的?宫里人做事就是这样,就没有个慡快的,做什么总要有个‘陪太子读书的’才成,全当让她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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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还不敢多喝水,也不能吃奇怪的东西,淑嘉拿两块白米糕垫了肚子,一早上只给喝了一杯水,临行前还非让她上厕所。西鲁特氏趁机叮嘱两个女儿,对淑娴说得就多一点,不外要有大姑娘的样子,必须有范儿。对淑嘉说的就简单了,老实跟着就行了。
还有说话要怎么说,行礼的时候看着西鲁特氏照着做就成了,等等等等。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三人才上车往宫中而去。
故宫这会儿还叫紫禁城,安门是不要想走了,这年头前朝后宫,前边是男人们的世界。
从西华门入,进了门,下车,步行。淑嘉特想抬头四下打量,这地方她找到了熟悉感,淑嘉上辈子参观过几回故宫,毕竟参观过主轴建筑,风格还是记得的。
可惜当时故宫在维修中,未开放区太多了,慈宁宫是未开放区。总念叨啥时能进去慈宁宫看看,这下可好,机会来了,她也囧了。宫中行走,忌摇头摆尾、东张西望,走了趟宫里,顶多两眼平视大多数时间是微垂面孔,眼珠子还不能四下乱看,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最熟的是地砖和红墙以及墙根子。
拐弯,过几道宫门,这才到了慈宁宫阶前站下了。淑嘉微微抬了抬有点僵硬的脖子,看到了正中檐下的匾额,满、蒙、汉三种文字书写的慈宁宫,唔,她都认得。这大概是慈宁宫比较特殊的地方了,旁的地方都是满汉合璧书写的,另一个就是慈宁宫前立的是铜麒麟而不是狮子了。这些特殊,大概都与这里的住客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