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还闹得远一点儿,不是少数民族弟兄有不同意见就是在福建这样的地方有人鬼混。眼下又冒出一股乱民来,原籍山西太原,大家看看地图就会发现这地方离京城有多近了。他们不但冒出来了,还四处流窜一路扫过陕西、湖广、云贵。可见世道有些败坏,不管是不行了的。
胤礽开门见山地就说:“为清吏治,朕用赵申乔。然天下多事,非一清吏治而能改。本朝立国以来,兼并日重而人口滋繁,遇有灾年,稍一不慎,便为流民、为匪患。”兼并严重,小民没有地种,再活不下去就只好当土匪了。
施世纶是户部尚书,查了半天亏空,上头愣不许声张,又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憋着口气差点儿没写折子捅破此事。现在听胤礽的话,有减轻广大人民群众负担的意思,施世纶吐出一口气来,回道:“陛下圣明,如今小民生计日艰……”
施世纶此人,康熙有一中肯评价:“其cao守果廉,但遇事偏执。百姓与生员讼,彼必庇护百姓。生员与缙绅讼,彼必庇护生员……如施世纶者、委以钱榖之事则相宜耳。”简言之,拉偏架,谁穷他帮谁。
善哉善哉。
施世纶的提议是:您先把他们欠的租税给免一免吧,不免他们也jiāo不上——“民失其田,如何jiāo得丁银?”工作都丢了,他抢钱给你么?免了,您是个好皇帝。对了,您得收拾收拾那些兼并的主儿,叫他们把兼并的土地再还回来……
头一条好办,胤礽自己也知道,所以答应得痛快。后半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谁吞下去的想再吐出来?有些地主是巧取豪夺,另一些人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土地,就这样夺了?皇帝的统治也快完蛋了。看看王莽同学的杯具吧,即使没有特权,兼并也是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违背规律者总会被规律斩首。
可是不改又不行,雍王表示:“总不能一直靠免租赋而平息事端,再免下去,国库该空了。”还是得想法子收税。
马齐左看右看,表示附议雍王。
胤礽不能马上拍板,要知道祖国幅员辽阔,各地区的qíng况千差万别。总体来看是这么回事,具体到了各地,这政策说不定就不太适用了。
改革不是打网游下副本,哪怕团灭了也只当吸取经验教训,下了回再组团来刷BOSS。改革一旦出了纰漏,搞不好就是政府下台,王莽之鉴虽远,大家还都记得,近的还有王安石,也是个改革失败者,不能不慎。
胤礽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括隐。”
这是一个历史名词,由于封建特权等原因,有功名、有爵位的人家根据各自等级的高低,可以有大小不等的特权,其中就包括若gān田地、家庭人口不需要缴税。有人钻了这个空子,就可能把田地挂到某官吏名下,以求免税。又或者动用特权,申报不实,有一百亩地报成十亩,这九十亩就躲了税了,这就是“隐”。人丁也是如此,嗯,这年头还是要收人头税。
政府财政到了承受不起的时候,不改革也有两条路可走:一、加税,二、括隐。眼下再加税就要官bī民反了(已经有苗头了),那就只好括隐与改革齐头并进。
要不怎么说领导的水平就是高呢,建国到现在快一百年了,要说底下没有隐瞒财产的,真是打死你都不相信。制定税则的基础是什么?是对全国经济qíng况的一个把握。你把税率提高一倍,人家把申报的财产缩减成十分之一,你照样收不到钱。
李光地作为旁听者,出了另一个主意:不要说是括隐,只是说是户口统计。因为现在有流民嘛,所以政府要加qiáng控制,顺便保护大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你们来上报,国家给你们保护。你要是不如实上报,被抢了咱们可不管。
阿米豆腐,这个老货太坏了!
看得出来,皇帝是想动真格的了(不动不行了),户部诸人欢欣雀跃。雍王心里又生出另一损招儿来:一个地方的可耕田到了如今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国土面积大家也都知道是多少,把总面积减去上报的,剩下要是有多余的,嘿嘿……
[这个点子我不说,我看你们底下谁糊弄我,我拍死你们!]
改革的事qíng告一段落,接着就是讨论具体的免税细则。
散会前胤礽还再三叮嘱与会众人:“我只与你们几人说此事,切勿声张。”需要说明的是,与会诸人都是特权阶级,各人家产有多少,但都有一个特点: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已经不需要隐瞒家产了,新政对自身其实是无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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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告退,留胤礽独个儿发愁。今年迫不得已(因为收不上来)免了很多税,这些税款总额在一千万两左右,如果改革再不推行,将来每年都要免这么多,胤礽觉得自己一定长出白头发来了。
白头发是一定要长的,不为这件事qíng也为那件事qíng。
正在调查科场弊案的赵申乔赵老先生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参了翰林院编修戴名世,称其恃才狂傲、口出狂言。文字狱挠人心,胤礽命下部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月里,又有了件大事发生。事qíng发生在太皇太后之圣寿节后,胤礽收到了江南乡试主考官副都御史左世蕃的折子,胤礽抖开折子一看,两眼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弘旦在侧,连上前扶了他一把:“阿玛!”要知道胤礽现在还不满四十,这事儿绝对不小。
胤礽稳了稳神,推开儿子,问李光地:“你怎么看?”声音端得是咬牙切齿。弄得弘旦心里也跟着惴惴: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呢?
胤礽用力敲了一下炕桌,弘旦只好说一句:“汗阿玛息怒。”
胤礽想起来弘旦还没看折子,不知道始末,把折子扔给他:“自己看。”他新登基,要的就是脸面风光,要博一个开门红。把戴亨夹进去考试不独是因为他欣赏戴亨的文化水平,也不独是他看中戴亨他爹,而是戴亨有真才实学。戴亨给他长脸了,但是全国文物丰茂的江南重地居然出了科场丑闻!
弘旦一目十行,粗粗扫了一回左世蕃的折子,大意就是:我很认真地工作,也是凭卷子录的人,但是很奇怪的是,张榜公布了结果之后,学子们不买账。“有句容县知县王曰俞所荐之吴泌、山阳县知县方名所荐之程光奎,皆不通文理之人。”我快要吓死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要么是传递代做文字,要么是与房官打通关节。我是有责任的,我认了,不过现在您还是把这俩货拎到京里来再验验质量吧。如果质量过关,那也有个jiāo待,如果不过关,该怎么处罚请怎么处罚。
左世蕃的态度是认真的,并且在第一时间上报了,认错态度是良好的。
这些有个屁用!事qíng都发生了,脸都打了,再揉也不管用了。
李光地见弘旦扫完了折子,慢慢地道:“左世蕃未必知qíng,其余考官就未必了。无论如何,要先给士子们一个说法,否则物议沸腾,朝廷几十年来安抚下来的江南士子……”不好对付。
胤礽道:“先调他们的卷子来看一看。”这会儿考试比后世还狠,那是有人专门誊抄,以防止考生和考官串通,在卷面上作手脚。胤礽要调的是原卷。
应该说这样的处理是比较明智的,确架不住事态的发展过于骇人听闻。
江苏巡抚张伯行上书,今年江南文闱榜发后出了大乱子,事qíng大到瞒不下去了,qíng况比左世蕃的招供还要坏。
江南发榜之后,众士子一看榜单就炸了锅,通俗地说:数学考试能考出奥运五环旗(连吃五个鸭蛋)的人进了清华数学系。说没猫腻谁信?
“那个吴泌是我同乡,我看过他作的文章,那叫一个狗屁不通,他居然还上榜了?!他家有钱,必是买通考官了。”随着一声爆料,群qíng激愤了。大家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家有钱,就这样把咱们几十年的辛苦都抹去了?
没天理了!九月二十四日,数百学子抬着财神像,直入学宫,大叫招生黑幕。暗示,你们收了钱,办了坏事儿。这会儿的教育体系比三百多年后还坑爹,三百多年后你考试不中、毕业即失业之后还可以自主创业,现在就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可以走,不第秀才的生活之惨请参照范进同学。
这下事qíng闹大了。
也不用赵申乔来弹劾了,赵老先生只需要把他自己的经历如实上报给皇帝就好了。底下人如何如何孝敬,自己如何没有接受等等一报,又说自己正在查,还没有实据。胤礽下令:去查!
还是那句话,你让皇帝没脸,皇帝让你没头!
本来有关部门还要扯皮,架不住皇帝气坏了,气坏了的皇帝好记xing又还在,翻出顺治朝科考弊案的前例作比。作弊的考生吴泌、程光奎统统绞监侯、副考官王晋考官王曰俞方名斩立决,主考官革职。帮忙传小纸条的,统统枷一枷示众。
这中间还杂着福建科场弊案一起,福建弊案比江南弊案要小,不幸遇到了打脸的皇帝,一并严惩了。
事件至此,胤礽出了一口恶气,还是胸闷——你灭了杀人犯,被他杀了的人也回不来了。
胤礽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连着几天都是低气压,只有在四川巡抚年羹尧上报:“川省成都等府百姓自首田地一万五千三百八十顷有奇”[1]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个年羹尧还是有些本事的。”胤礽这样对弘旦说。
弘旦一躬身,表示自己记住了,也向他爹表示庆祝。
“不说这些个烦心的事儿了,去你额娘那里,看看画像画得如何了。叫上弘晰他们几个,一道儿去。”
胤礽自己最近忙了个乱七八糟,当然是没耐xing坐在那里让画师画的了。画师画像,倒也不是一直对着真人画,但是至少要观察一下作画的对象,有了腹稿之后回去慢慢画,其间还有可能要对着真人再稍作修改。胤礽哪有这个美国时间陪他们玩?是以先画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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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这几个月来忙得是一塌糊涂,坤宁宫的日子却是颇为惬意的。要说没有皇帝的日子,后宫里就是慡。争宠不必了,呃,即使有皇帝,也争不起来。
大家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处理一下已经顺手了的日常事务,教女儿识字做针线。闲着没事儿去跟太皇太后聊聊天儿,回来自己看看书充实一下。闷了还有女儿、儿媳妇、弟媳妇等人陪着打发时间,听她们说一说外面的八卦笑话,日子就这么缓缓地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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