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琅嬛将谢洵郑晔引入了正厅,果见帝后二人坐于高位,身侧站立着萧韶与崔雪蘅。此刻厅中亲友宾客已散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二三摄于天威再不敢言语顽笑,故此分明极大的一个厅堂,竟是鸦雀无声。
李玚一见谢洵携郑晔入厅便弯了眉眼,一旁坐着的谢懿亦神色和婉,受礼过后,李玚向萧韶与崔雪蘅道:“快将谢相公与谢娘子扶起来。”
等厅中诸人重新落座,李玚方笑道:“阿懿怀着身孕十分辛苦,朕想她高兴些,便带了她来看谢相公的嘉礼,也教你们骨肉相见。”
这委实是极大的恩典,谢寥忙道:“圣人明允,是我谢家之幸。”
李玚偏了偏首,见厅中众人全无他方才来时的放纵肆意,微微有些不快,却不好多言,却听身侧的谢懿轻轻一笑,向李玚道:“四郎好容易出来一遭,倒拘得众人不敢说话了,咱们往别厅去罢。”
“正是呢。”谢洵上前一步扶住谢寥的臂膀,微笑着望着李玚道:“臣糊涂了,本是教人收拾了另外的厅堂以待圣人亲临的。圣人那日在中书门下,还说要吃臣一杯水酒呢!”
这话倒是不假,等谢家诸人陪着帝后去了谢洵早起命人收拾出来的小厅,复行君臣之礼。李玚笑道:“阿懿是朕的妻子,亦是诸卿的家人。今夜朕与阿懿来此,是贺三郎结缡之喜的,权当是家人欢聚,不必这样拘礼。”
诸人自只有唯唯的道理,究竟不敢放纵,倒是郑晔稳重沉静,与谢懿多说了许多话,李玚默默听着,时而插一两句问话,又过了半晌,外头的萧韶与崔雪蘅进来催促道:“大家,时辰到了,回宫去罢。”
李玚闻言道:“把阿懿的披风拿来。”
收拾妥当,李玚亲自给谢懿系上披风,携了她的手出门。谢洵诸人等帝后二人上了来时乘坐的安车,又见那安车没了踪迹,这才回府。
安车驶得平稳,谢懿伸手挑起帘帷一角,见谢府已然见不到了,方将另一只手从李玚掌中抽出,适才的笑意渐渐收了回去,显出冷淡的神色来。
李玚见她如此,也不多言,默然不语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语调极温柔地道:“阿懿,你可知朕方才见谢相公结缡,心里作何想么?”
谢懿闻言微微挑眉,却不言语。
李玚声音愈发柔和,还带了些少年人的天真:“朕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落下惊雷,把谢娘子坐的花轿劈了便好了。”
他说完后果见谢懿眼底恚怒之色,嗤的一声笑出来,伸手抚了抚谢懿的眉眼:“难得阿懿也会动怒,朕只道阿懿已然入了释家,禁绝七情六欲了呢——别怕,谢娘子有福气嫁与谢相公,又怎么会教雷劈着,朕哄你顽呢。”
三日后谢洵销了假仍旧上朝,下朝后往中书门下去,忽见宰相张夷则上前来与他问候道喜:“谢相公小登科大喜,某却不得闲去府上致贺,只命人将礼物带到贵府,实在失礼了些。”
谢洵笑道:“某父兄小妹昨儿已回到任上去了。张相公那些贵重之礼某倒是见了,只是留着左右是无用,便借花献佛赠了父兄,父兄赞不绝口呢。”
张夷则神色一冷,却不知为何复又笑起来道:“谢相公才学过人,口齿亦是吾辈所不及万一的,只望来日位列三公时,多多在御前提携了。”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且不待谢洵接话便径自去了。
待得午后,中书门下会食毕后,李玚身边服侍的黄门苏严带了几个小黄门来传,圣人有旨开延英,命谢洵、张夷则往延英殿去议事。谢洵下意识地觉得不好,到了延英殿,见冯昭辅、杨公赡及考功员外郎胡庆季俱在,更是惴惴难安。
李玚将一封奏疏递给身侧的黄门郇弼,淡淡地道:“给谢相公瞧瞧。”
于是郇弼缓缓下阶,将那封奏疏转交至谢洵手中。谢洵展开看去,第一行字便教他从心底升起几分惶然来——“臣闻谏官进言,御史持法,乃君之耳目,邦之纪纲,故仆未敢惜身,以避亲贵。今据实弹劾侍郎谢洵诓君大不敬之罪……”
李玚在御座上看着谢洵面色渐渐难看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道:“谢相公,御史大夫方敏言弹劾你包庇新登科的举子、二甲进士宋启清,隐瞒其父之讳撞了先帝名字的事情呢,你怎么说?”
谢洵心下有无数狐疑乱拟,只苦无线索,便沉默不语。李玚见此,眉眼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低声道:“谢相公回府等朕的旨意罢。”
延英殿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等传到李祁与李泱所住的府中时已是旁晚,其时李祁将将读完杨公赡送来的一册书,闻言挑了挑眉,唤过一个将士来,笑道:“罗将军,上次孤问你的事你可还记得么?”
罗将军名唤罗呈,是与李祁为李兕奔丧的数十将士之一,年纪已十分大了,耳目却还灵便,听了李祁的问话立即回道:“记得。”
李祁又道:“无一字诓孤么?”
罗呈忙道:“属下不敢欺瞒长公主。”
“那便好了。”李祁舒了舒胳膊,笑道,“孤入京也有日子了,说起来,还未曾好生孝敬太后姑姑呢,泱儿明日随我往宫里去罢。”
【拾】着脚履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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