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剩下一件事了。
其实先前的那些杂事虽然费些功夫,倒也不算太难。
真正让他感到头疼的,是那坟前的墓碑该怎么书写的问题。
连孟觉得由自己来写实在不够合适。
不提那些虚无缥缈的逆转光阴之事,他于祈年,不过是一个虚妄“故事”里的人物,连孟甚至都不确定那人看到的自己究竟是哪一个人。
他们不过偶然相识,并没有太多深入的接触。
连孟觉得,自己并不知道祈年的很多事情,就连同行时那人为什么要在牡丹阁买下一匹昂贵锦缎这样的小事,他都不曾知道缘由。
想来,这样的关系就算称为“朋友”或许都有些勉强。
连孟越想越觉得头疼。
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墓碑,过了许久,都没有想出答案来。
最后,等到晨光熹微,他才明白,这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连孟站起身来,看着墓碑又静立了片刻。
他恍然想起,其实墓碑上的留字不用跟死者有太多关联,那本来就应该只与刻字之人有关才对。
连孟顿时醍醐灌顶,于是他拿起手里的小剑,往那碑上一字一划地刻下了六个规整的大字。
吾爱祈年之墓。
第39章 三十九、山间·
其实连孟并不需要现在离开。
天蚕教旧事已了,连清仁也说过不用他担心门中之事。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莫名感觉,觉得自己不应该呆在那处。
大雨过后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虽是和煦,但却照得人身上没有半点暖意。
他沿着来时的山路走了一阵,心中却越发觉得空落。兴许是有什么未尽之事,但他却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清晨里的山林自然比不得深宵时的寂静,虫鸣鸟叫不绝,就连风声也显得特别的喧嚣。
连孟听那鸟声阵阵,忽然想起,自己或许是该给陵引寄去一封书信,告诉他祈年的死讯,于是便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想往镇上赶去。
谁知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边上传来一个男人愤怒地喊声。
“没想到,你竟然出尔反尔!”
听到这话,连孟心下奇怪,赶忙回过了头去。
只见山林中,站了好些朦胧的人影,他们穿着深紫色的衣服,身带银饰,显然就是天蚕教教众的打扮。
他不知此刻为何还会看到那种“幻象”,这时,却听人群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说过他的生死与我无关,但我也告诉过你们,敢让动我在意之人,你们也必定不会好死。”
那人说话时仍带了几分连孟熟悉的狂傲。
他听得心下一颤,再来不及考虑其他,就赶忙几步走到了那群紫衣人中。
仔细看去,才发现说话之人果真就是“祈年”。
他穿着一身勾金黑衣,身形修长,在人群之中显得尤为显眼。
不过他的装扮与之前都有些不同,黑发被尽数挽入了一顶金冠之中,而手中却拿着一把素净的白伞。伞中染着点点猩红,像是方才沾上的血迹。
连孟虽然奇怪,但却无暇细想。
他看着眼前那人,只莫名觉得有些酸涩、凄惶。
眼前所见终究只是“幻象”,如今斯人已逝,一切都已是覆水难收了。
想着,连孟不禁轻叹了口气。
而此时林中众人之间,却是气氛紧张,几度剑拔弩张。
“我们之前已经告知过你,但是……”
“告知?”“祈年”嘲弄般轻笑了一声,“你们那不是‘告知’,而是威胁。而这世上,活不了敢那么做的人。”
听他出言不逊,有些年纪较轻的小子明显沉不住气了。
但这时,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却站了出来,对着“祈年”好声好气地说道:“想必祈公子是哪里误会了。我们只是请连少侠于教中一聚,而对您威胁那是不可能了……”
听到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孟心下一震,赶忙转头看了过去。
“是吗?”“祈年”面无表情地应道,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扬眉又说道,“看来你们给那血衣也找好托词了。”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莫名紧张了起来。
“不过这些谎话要编也得趁早一些,而不是在我杀了他们以后。”
听到这话,那领头人突然面色一愠。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的,诧异地看着“祈年”问道:“所以,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不然你以为是谁?”“祈年”轻描淡写地应道。
他说话的时候,拿伞的那只手轻轻晃了一下,像是看不得上面的血渍,想将其抖落一般。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人也终于不再伪装,卸下了那副谄媚的表情。
他看着祈年,轻笑了一声,眼神里似乎带了些不屑和厌恶:“之前我也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称你一声‘祈公子’,但你莫要以为我们就真的不敢对你动手。”
“祈年”没有作声,但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面子撕破了对谁都不好。那小子虽然身手不错,但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你又何必为了他大动干戈。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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