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黎蹲在身边为她冷敷。陈凝霜歪着脑袋,从下向上找到他眼睛,这双眼睛可真是好看,澄澈而温和,认真而忧伤。
范明黎不自在地偏过头,耳尖微微发红了。
陈凝霜将脸贴在自己的膝盖上,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她轻轻戳了戳范明黎的手臂:“你明天还会来吗。”
范明黎专心致志地给她敷帕子,没作声。半响后,点点头。
接下来的三天,陈凝霜却没有再出现。
范明黎在桃树下忙碌时,总是下意识地看向那堵墙,仿佛下一秒便会有个漂亮灵秀的小姑娘冒出头来,羞涩又大胆的看向他。
天光散尽,又是一轮日落。
范明黎收拾完工具走出桃林。他的家是青龙村最破旧的一间茅草房,栅栏只到人的大腿高,防不住贼盗,然而也没有贼盗会来光顾。
甫一进家门,里屋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范明黎忙放下锄具奔进屋子:“我回来了,爹,你怎么样。”
范诚善坐在床上,弯腰皱眉,简直要将整个肺咳出来:“没……没事。”他拿了手帕擦嘴,手帕浸满了污血。
范明黎用力捋着他爹的脊背,帮他顺气,温声道:“我马上去做饭。”
他熬了一锅小米粥,煮了一碗面条,上面卧了个荷包蛋,伺候范诚善一点点吃下去。
吃完饭,范诚善便觉得十分疲倦,被儿子扶着躺下。
范明黎拿出草药,舀了清水冲洗干净。冷凉的水洇在拔草弄出的伤口上,生生的疼。他点燃了小火,将药炉架在上边,咕噜咕噜地熬了大半时辰。
待草药放凉了些许,范明黎端到他爹床前,一勺勺喂尽了:“大夫说,这副药吃完的时候,你的病也差不多好了。”
范诚善笑了笑:“好孩子,我的病,我心里有数。”
范明黎勉强笑了:“相信我,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就会好起来。”
范诚善愧疚地看着儿子:“好不好,我倒没什么,只是拖累了你……你还这么年轻,咱家富裕的时候你还小,没享过几天福,哎……”
范明黎将药碗放下:“爹,你别这样想。享福什么的我不在乎,你活着我才有家。”
范诚善无力地点点头:“好了,你快去吃饭吧。”
范明黎热了一块红薯,坐在天井里,就着凉水吃下去,他感到胃部痉挛一般的抽动起来。咬牙缓了片刻,将最后一点塞进嘴里。
他望着天边一轮橙黄的月亮,脑海中想到的是出现在春日桃林中的小姑娘。
他洗净双手,对着屋里喊道:“爹,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范明黎去了村里的木匠家,捡了几块废弃的木料。
……
那日陈凝霜勾着一只脚跳进陈府的大门,整个宅院的人呼天抢地,几个婆子连忙把她背了进去。
陈母看着肿胀的脚踝,心疼不已:“哎呦小祖宗,这是咋伤的。”
陈凝霜靠在床头,语气轻快:“哦,踢毽子崴了一下。”
“踢毽子怎么崴了?”陈母想不明白,没往考虑女儿撒谎那处想,“你以后少玩这个,放放纸鸢不是挺好?”
陈凝霜扯过被子盖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知道咯。往后我只玩纸鸢。”
三日后,大夫准许她下地。陈凝霜忙不迭地沐浴梳妆,穿了最喜欢的裙子,葱绿色的宽大束腰显得她腰肢细细的,带上纸鸢便往后院跑。
陈母摇头失笑:“这孩子是闷坏了……”
陈凝霜今日没让春香跟来,一到后院,见四下仍旧寂静无人,便将纸鸢丢到一旁,提了裙子爬上墙头。
她日思夜想的少年正站在对面,扬眸看着她:“陈凝霜。”
小姑娘的声音充满欢喜与歉疚:“你一直在等我吗……对不起,大夫不准我下床,爹娘又看管得严。”
范明黎微笑道:“没关系。你的脚伤痊愈了吗。”
陈凝霜点点头。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胸腔里跳动的尽是甜蜜与欢悦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明黎才和声道:“你的脚伤刚好,不宜长时间站立,快回去吧。”
经他一提醒,陈凝霜方发觉脚踝有些微痛,怕再被大夫关押住,不舍道:“我,我明天再来。我明天一定来。”
“等等,有件东西想送给你……”范明黎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从树下的包裹中拿出一方纸鸢。简单的黑色剪尾燕子,雪白的小肚子上绘了雨后清明的杨柳画。
陈凝霜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你做的吗。”
范明黎幅度极小地点头。
陈凝霜想将纸鸢紧紧搂在怀里,又担心压坏了:“谢谢你……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陈府的后院成为陈凝霜青春时光中最重要的一块秘密基地,盛放了少女最隐秘欢喜的心事。见不到他的时光变得很慢很慢,日子像被塞进一个永无尽头的沙漏;与他见面的时光又变得很快很快,如同湍急撒野的河水从指缝中刷刷逃走。有时,陈凝霜就乖乖地在墙头看他劳作,有时会忍不住翻过去陪他。她觉得少年的手好像带着魔力,每当他牵自己的手或是抚弄自己的头发,心里便快乐得要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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