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般可恨的语气,仿佛在这个人眼中,自己百年来的辗转反侧、处心积虑都如敝履一般,不值一提。他所有的痛苦、挣扎、努力在这个人淡漠的眼中,便是过眼烟云,活生生把自己衬托得跳梁小丑一般。
玄觞扭曲着脸笑了两声,嘲道:“好个一心证道,不染凡俗的长清尊主!”
他见苍鹤琴提剑而来,周身杀意森然,知他已是下了杀心,伸手一抓,将那条半死不活的蛇妖扣在身前,双目圆睁:“你若上前一步,是连他的命也不想要了吗!”
他话音未落,便觉心口一凉,有一种奇怪的空荡荡的感觉,不可置信地松手低下了头,看到一个碗大的空洞,内脏已碎成了齑粉。
——他竟连一句话也不屑多说。
那道剑光穿透身前的血肉之躯,打入他体内,孔雀开屏一般炸开,将他胸口炸得粉碎。玄觞手指无力,任由那具躯体滑落在地,化做一条血肉模糊的黑蛇,面上露出了一丝似哭似笑的古怪神情,他张了张唇,血沫从嘴角溢出,抬眼望向道士。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最终那神情化作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来,永远凝铸在了他脸上。
苍鹤琴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玄觞的身躯上浮出一团光晕,苍鹤琴上前,伸手便要抹去他元神,却见那元神似是受到了牵引,挣动了几下后,流星般向后山坠去,没入一处山洞。
——师父的羽化之处……
苍鹤琴一顿,收回了手。若他有意,自能将姬风朔的元神摄拿住,然而既是玉清子的安排,他也不便插手。
一切尘埃落定,苍鹤琴已觉十分疲惫,目光凝向脚下的黑蛇。
从玄觞抓住小蛇,到苍鹤琴一剑破之,不过兔起鹘落,转瞬之间。云清澜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苍鹤琴毫不留情地将玄觞斩杀,大叫着扑了过去,喊道:“尊主手下留情!”
他见黑蛇已无法动弹,身上一道可怖伤口,是剑锋割开蛇身,几乎将它斩成两段,哆嗦着将剩下的药粉,都敷在了伤口上,又拿最好的丹丸,去喂与黑蛇,见它琉璃一样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 ,药丸也无法吞咽,心中焦急。
正值此,九霄十八峰的长老弟子陆续到来,玄觞的尸体摆在那儿,杌梼还剩下半条命,需得有一个交代。
苍鹤琴望着那条黑蛇,眼神无有一丝波动,冷淡道:“处理掉。”
他身上森然剑意未褪,比起原先越发神情莫测,高不可攀,那黑蛇定定地望着他,瞳孔中便映出道士冰冷的神情,犹如在看一条死蛇。
云清澜只觉得浑身发寒,不敢多待,打开乾坤袋,将黑蛇化小装入袋中,哽咽了一声,捧着那乾坤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丹霞峰。
云清澜回了住处。小院被木篱笆隔开了一角,云清澜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里面是一个几尺见方的小池子,池水呈乳白色,赫然便是九霄异常珍贵的玉液灵池。
云清澜自幼身带顽疾,需得日日浸泡玉液灵池。这处原先是丹樨尊主的一处别院,里头有一口灵池,后来便做了他的住所。
云清澜蹲在池边,紧张地注视着乳白色的水面,小声唤道:“阿鳞?”
池面平静,仿若一块凝实的玉璧。云清澜心中一惊,连唤了数声,均无回应,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日他偷偷将黑蛇带回了住处,阿鳞实在伤得太重,他又不敢让别人发现,于是就把小蛇养在了灵池,自己又偷了上好的灵药给它吃,最终将小蛇的命捡了回来。
大概是重伤未愈,小蛇一直没有化出人形。云清澜无法,只得每日去拿了灵丹去喂它。
“阿鳞!”少年伸手搅了搅池水,生怕小蛇趁他不注意游了出去,被人捉走了。
水面突然炸了开,一条黑影窜了出来。云清澜手疾眼快,将它摁在了地上。那黑蛇浑身斑驳陆离,被少年强行按住后,便凶性大发,侧头咬上少年手臂。
云清澜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木木的疼,随后便转为麻痒,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云清澜苦笑了一下,幸好之前服过了避毒丹。他没有办法,任由黑蛇将蛇毒注入了体内,又一一被避毒丹化去,伸出另一只手去安抚黑蛇,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咬痕。
那黑蛇在他安抚下,渐渐松了口,慢慢地温顺下来。
云清澜不敢多碰它,尤其是它鳞片残缺的尾巴,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或者是惊扰到它,便会发狂。这些时日,它的兽性似是格外占据上风。
云清澜也不敢去找苍鹤琴。他知道苍鹤琴应该是不记得阿鳞了,却不曾想会忘得这般彻底。刑鹿台上,仅仅是只言片语,他也为之动容,亦能感受到阿鳞那一个决定背后的绝望。他既希望苍鹤琴别这么无情,却又害怕他一旦心中有情,便会伤及性命。因此只能抱着那条蛇,暗自惶惑。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云清澜叹气,“你若是觉得咬我可以好受一些,那你便咬罢。”
他正垂着头难过,头顶突然被轻轻地摸了摸,连忙抬起了头,黑衣白肤的少年正站在他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第 48 章
“阿鳞!”云清澜欣喜异常,“你没事了么?”若能化出人形,伤应是好了大半,定无性命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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