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似来散学回家,路上碰见了李则一干人,把他堵在小巷子里,向他要钱,沈似来恰巧没有带银子,他们便要收拾沈似来。
孟曦在那巷子里的客栈打零工,听了这么大动静,看见沈似来被那帮人团团围住,自然是冲出去挡在沈似来面前。
那一刻,沈似来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熟悉。
晚些时候,孟曦轻咳两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玩意,“这个泥人……是我这一年打零工的时候淘到的,不怎么好看,却是个宝贝呢!当行的师傅可说了,这物件有时候了,值不少钱呢。你家……最近不是挺缺钱的吗……你拿去当了,够你这阵舒服一些了。”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管我做甚?”沈似来的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我不要。”
“那……过几日你不是弱冠了吗,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兄长,不会不收吧?”孟曦说着,硬是把那泥人塞到沈似来手里。沈似来本来想说,“爹既然都把你逐出沈家,我便不是你兄长了。”但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泥人,终究是没说。
“娘近日可好?”孟曦道。
沈似来张了张嘴,想说写什么,但最后只说,“不知。”
“怎么会不知?”孟曦皱了皱眉,转头看着沈似来,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娘的院子就在你屋后三两步。”
沈似来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孟曦,似乎做了很久的挣扎,“九夫人她……与下人通奸,被赶出府了。”
“什么?”孟曦一下子站起来,“什么时候?”
“一月以前。”沈似来低着头,傍晚的光有些昏暗,带着微微的红,柔柔地洒在沈似来的头发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孟曦二话不说就忘外面跑,被沈似来叫住,“晚了。”
“晚了?”孟曦站定并未回头。
“三日前,在百花楼的后院,发现了九夫人的……尸首……”沈似来别过脸去。
孟曦愣住了。
沈似来没敢告诉孟曦,九夫人是被人□□至死,他怕孟曦会疯掉。
但是孟曦还是知道了,从茶馆的说书人那里。
罪人,正是李老七。
孟曦杀了李老七,亦被压入狱中。
沈似来从大夫人那里知道,孟曦午时便要被处刑,一下子晃了神,疯似的往刑场跑。
他还是晚了一步。
大刀落下之前,孟曦看见了人群里急得几乎落泪的沈似来。
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沈似来挤不进,只能远远地瞧见孟曦的头发,乌黑乌黑的,就像他这时候的心。
孟曦不后悔,他的命是他娘给的,为他娘报了仇,只算是还给了他娘。他唯一舍不得沈似来,舍不得他笑的模样,恼的模样,为自己拭泪的模样。
再后来,沈似来听到孟曦的声音,“阿琛,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沈似来还来不及回应,就看见人群骚动,他身边的男人一只手捂起了肩上小女儿的眼睛。
沈似来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窒息,他不敢再往前走,哪怕人群已然渐渐散去。
他想,只要没亲眼瞧见孟曦的尸首,那个总是喜欢喊自己阿琛的人,就还在他身边。
他的眼泪落在攥了一路的泥人上,落下时温热,转瞬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一世的番外叭?
第7章 番外.云起.1
云起,是老先生为他起的法号,出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句。
那一年城里闹瘟疫,他全家都死绝了,只留下这个襁褓之中的孩子。那时候谁家都是自身难保,没谁愿意帮一把。
寺里的主持心软,就把他给抱了回去。老先生面上怪他多管闲事,实际上却是极疼这孩子的,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识字,虽然严厉,却是打心底里为他好。
他倒是争气,聪慧十分,又勤勤恳恳,做什么的都尤为认真,从来不像师兄弟们一样到处疯闹,只是性子寡淡了些,又不喜言笑,大家大多敬重他,却少不了疏远。除了一个叫玉善的小姑娘,成天跟在他后面转悠。
这玉善,亦是法号,她原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叫沐清韵,后来她亲娘故去,家里的大夫人看不惯她,就找了个由头送去寺里。
按说这男女有别,不当由他们二人如此接近,但清音寺没有那么多规矩,既还是幼童,便也由他们去了。待成年以后,再严加管束。
说到底,清音寺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命苦,多是街边流浪,或是家人弃而不顾的。如此,便都是同病相怜,抱团取暖的孩子们,相拥着在这一方天地里长大。似乎捅了多大的篓子也有主持打理,顶多叫老先生痛打一顿,疼上个三两日也就好了倒也真是无忧无虑。
玉善却不是的,她从小心里就藏着一个秘密,连最最喜欢的云起师兄也没有告诉过。
她从小就一直反复做一个梦,梦到一场大火好大好大的烟,依稀可以看见清音寺三字,耳边皆是松木被火烧得火旺的兹啦声。
她往前走两步,就看见云起师兄坐在祠堂里哭,哭的好痛好痛。再然后,她就浑身是汗的醒了过来,余惊未了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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