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前一日,清河就如有先知般一病不起。
慕容冲烦闷地捂起耳,那声音却是愈发清晰可辨。
“停下。”他开口道。
车,有缓缓止住,不偏不倚停在一群嬉戏的孩童旁。一众孩童玩着扮演的游戏,口中念念有词,细一听便正是慕容冲的名字!
几个孩童围着中间那个衣着白裳,模样清俊的唱:“凤凰凤凰止阿房”,气得那白裳男童直跺脚。
一时竟有些刺目。
周围的人看着停下的马车与宫仆渐渐不再息壤,孩童的声音也弱下,直至消失。
慕容冲重又盖上帘子,轻启唇:
“杀了。”
不轻不重两个字,却似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几个孩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惟有中间那个白裳的紧咬着唇,憋红了眼角,愈发地像是儿时的慕容冲。
宫仆与侍从们没有动。
慕容冲便不再多语,只一步撩开车帘,随手抽出一旁侍从的佩剑,在人们还未来得及惊叹他的容貌时,
手起,剑落。
猩红的血飞溅开,染红了那件雪白衣裳。
慕容冲指尖轻抹去面颊一侧的血迹,缓缓舐去。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杀了。”
语罢随手将长剑抛向侍从,拂开车帘。朱红的帷帘与他的赤衣相缠,一时让人辨不清那是踏红霞下凡的天仙,抑或是身处无间火海的恶鬼。
侍从们动了。年长的宫仆摇摇头,长叹一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孩童惊惧的叫声,妇人绝望不甘的哭声,围观布衣的窃声私语,一瞬在慕容冲身后炸开,很快又消散。
马车继而又行起,似是无事发生。大约明日,这里便再也不见任何痕迹。
却也了无了那几个孩童的身影。
慕容冲花了不到三月的时间,召齐了燕国隐匿起的残将。几年里这支残败的队伍不停地拉入燕国旧民与流民难民,此刻竟是也有了不小的规模。
这支军队悄入本州的当日,慕容冲大摆筵席招待一众老臣将领。酒席上年迈的左臣喝得兴起,开口便是褒赞慕容冲的英明神武,眼神却是不老实地钻进了他的衣领。
慕容冲举起酒觞置若未见。
忽然正是兴起,半只手已搭在慕容冲身上的左臣猛地咳嗽起来,挪开捂着口的掌心一看,赫然是一滩乌黑的血渍!
“你!你竟敢下毒?”左臣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冲,“无耻小儿,你莫非是不想复国了!”
慕容冲“呵”地一声冷笑:“复国是必然。只不过你们这一帮老残之余,于我而言,等同于废物。
“既然已经没有价值,早些死与晚些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慕容冲缓缓走至左臣前,微笑着扼住他的脖颈,“您说是吗,左臣相?”
左臣满目愤然,看样子是想破口大骂,无奈被扼住脖颈,呼吸不畅,面色渐渐青紫。
上席的老将一个个从桌边跳起,待摸向腰边时,才发现空空如也。佩剑早在入筵时被收去,谁也未料到如今一幕。
左臣早已没了呼吸。慕容冲随手将他的尸首一扔,取出帕子慢慢拭着手,笑吟吟道:“今夜
是诸君的临行宴,还请慢用,我就先不奉陪了。”
宫仆低着头跟在慕容冲身后走出宴厅。酒里的毒是他亲手下的。宫中见多识广的他,只一听左臣的话便知他做了什么。如此蠢材,只怕是死前都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死的,真是活该。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自小被掳入秦宫的皇子,竟有如此谋略野心,甚至是有攻下大秦之心。他悄然抬眼一望,慕容冲状似心情大好,一路踏着两边倒满尸体的台阶自上席到下席,手中把玩着方才那只酒觞,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仆心下一惊,立刻躬身回道:“奴婢永庆。”今日若是说错一句话,怕是他的项上人头也要不保。
“永庆?”慕容冲微一皱眉,宫仆的心随他手中的酒觞猛一顿,“永庆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从今日起,你就叫破军。”
“是。”永庆,现在应是叫破军,即刻恭敬地应下。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慕容冲又问。
破军不敢耽延,答道:“明天这里会一切如常,大人。”
“很好。”慕容冲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聪明人才能活得久一些。”
破军浑身一阵冰凉。好在自己是识时务的人,若是一意站在苻坚那边,只怕自己这会儿已是命丧黄泉。
不过对于他这种奴仆,侍奉谁不是侍奉呢?破军想至此,又是心中一叹。但至少,他能在这位年轻的皇子身上,看到苻坚所没有的野心与狠心。
但愿他没有选择错罢。破军不在多想,转而安排人手暗中处理好宴厅上的尸体。
三天后,整支燕国军,便已完全被慕容冲掌控。
棋盘上,被白棋团团围困的那颗黑子旁,终落下一子。
长安,阿房宫中,苻坚批阅这王猛呈上的奏书,而王猛则是一语不发地跪在案前。
阅完长长的折子,苻坚的眉愈来愈皱,最后猛一拍桌案。“朕说了多少遍了,他的事情自由他做主,由不得你们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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