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在这里,是因为害怕那些黑色沾染上沈秋的衣襟,被他发现,以为这就是自己的颜色。
明韶用力抹了一把脸,苛刻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必然要长的很好看,这一点看他母亲就可以知道,他所经受的教育之中,也免不了关于美貌的谆谆告诫。
“没有人会爱你的心。”
谁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母亲要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她可能是犯病了,也可能只是绝望,明韶却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这刻在灵魂之中的咒语。
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也无法让美貌变成他的力量或者筹码,反而不断的拖累他,久而久之,他只能从这张脸上看出罪恶和黑暗,甚至还有母亲的影子。
可沈秋喜欢他的容颜。
这没什么错,明韶安慰自己,普通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没有容貌带来的压力和诅咒,也没有不正常的家庭和疯狂的母亲,他们毫无阴影,只是热爱美好。
沈秋没有问题。
只是……明韶总是害怕没有足够的美,也没有足够的其他东西,来留住一点爱,哪怕只是基于容貌的那么一点,不真实的那么一点热情和爱意。
明韶知道,如果沈秋得知他在想什么,多半是会反驳自己的。爱不仅仅是对容貌的迷恋,可沈秋也无法否认的是,他们之间,一切都从此开始。
他不能怨怪为什么没能用一个更好的机会,更好的自己,让沈秋沦陷进来,而不得不把所有的糟糕,黑雾,都展示给沈秋看,只好在这种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光彩照人的时候,去尽力的留住沈秋。
好像从一开始,都是他展示自己的暴躁脾气,自己的痛苦人生,自己一点也不会为人着想,一点也不会体贴和妥协,只知道索取,没有东西可以给予——好像他在用尽方法劝退沈秋,不要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不要继续走过来,以免发现实际情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糟糕。
凶猛的肉食动物实际上在看到沈秋的那一刻就进入了惊慌失措的应激反应,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这样了,沈秋仍然能够不怕他,不讨厌他,坚持走过来。
现在他快要维持不住表象,要全部暴露,把一切都好的面具剥落下来了。
明韶觉得没来由的委屈,又觉得疲倦,撑着洗手台收回打量自己的目光,喘出一口气,似乎那空气也是沉甸甸的,在半空里掉下去,还能翻滚几圈,发出杂乱的声响来。
他这时候是那么需要沈秋的声音和气味,可是却没有力气走出去见他。
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让沈秋痛苦的冲动。
“爱本身就是痛苦。”
沈秋在卫生间外面敲门:“怎么了?”
他听起来很疑惑,明韶被骤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他身体发麻,扭头看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身影,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没事。”
我一点都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买点药?”沈秋不明就里,只是觉得他声音低弱,不像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明韶握着门把手,下意识的抵着门,不想让他突然进来:“我没事,我没有生病。”
我想要你,我要你爱我,炽烈的浓厚的,唯一的爱,我病了。
沈秋听起来半信半疑,但还是挪开了一点,让出门口:“是时候吃午饭了,一起去吗?”
他似乎在翻明韶办公桌上那些文件,有纸张哗啦啦的声音,明韶又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领子被浸湿,冷冰冰的勒着他的喉咙,他这才停下,抬头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额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头上,被水激出来的眼神看起来终于不再像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急促的换气,随手抹了一把脸,让水珠纷纷滚落,终于做好准备,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沈秋抬起头来,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有什么感想吗?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明韶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感觉自己的胃突然鼓了一下。
他这样子很好看。
沈秋没得到答案,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明韶醒过神,隐约知道他在问什么,技巧性的隐瞒了部分事实:“我还没看完,看完有问题就来问你。”
这回答十分乖巧,沈秋站起身来,注意到他的下巴还滴着水珠,过来帮他擦了一把,随即就被明韶迫不及待的抱进怀里了。
明韶黏人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沈秋早就已经习惯,摸摸他的后背,又摸了摸他被水打湿的幽黑鬓角,微微蹙起眉,轻柔的责怪:“怎么回事,冷水洗脸刺激性太大了,小心感冒了呀。”
辨认出里面软绵绵的口音,明韶闭上眼睛,在他脖颈间吸了一口气,不顾沈秋的唠叨,低声呼唤:“秋秋……”
我喜欢你。
沈秋答应一声,考虑到时间问题,不得不推开他:“好了,乖,该吃饭了。”
明韶总是很喜欢被耐心的哄着的,每次察觉这时候他柔软的变化,沈秋就觉得心里一痛,简直能猜得到明韶的童年过的到底有多么可怜。
出于对明韶长辈的尊重,他不能摆明了责怪明韶的母亲,何况表现出这种情绪只能勾起明韶的伤心而已,只好腹诽,但也免不了摇头叹气,越发的惯着明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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