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是此生第一次,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第一次从不相识的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无从得知的事情。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里五味杂陈,想到了祝瑜说得那句“无所谓”,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放你们出去吧,我能救你和祝珩。”
祝瑜一顿,视线在祝玄因为焰火而照亮的脸上,停了许久,才轻声叹气,无力地说道:
“麻烦了小仙君,日后人情可怎么还啊?我可不要。”祝瑜透过牢门伸长胳膊出来,一只大手正好按在祝玄的脑袋上轻轻一推:
“我祝瑜活够了,人想死总不能拦吧?你走吧,天大地大,去哪儿溜达不行,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不过小仙君今日好意,我记到下辈子。”
祝玄震惊地看着祝瑜,眼眶有些发疼。
他在此处没有留太久,最后被祝瑜三两句赶了出去,临走前祝瑜道:
“我在此处留了几月,每日见的都是歪瓜裂枣的义军,难得美人仙君云游到这大牢中,赠你一物权当今日谢礼。”
说罢,阴暗的牢房里飞出一物,祝玄仓惶间接住,低头看去,是一个剑穗。其上装饰简易,只有一个泛着光的银铃,银铃不作响,他也没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何物。
祝玄离开大牢时,意识还没有回笼,抬眼看见喻生披了一身清冷的月光。喻生见他出来,便三步并两走了过来。
“师兄再不出来,我就差一剑劈了这里了。”
果然果然……
“……”祝玄,“二话不说先提剑,谁教你的?”
喻生低头笑笑不语,看了一眼祝玄手中之物后别开视线。
“我说了不过进来看一眼,又不做别的,你紧张什么?”
喻生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明白祝玄的心意,也知晓此人行事有分寸,压根就不需要特意提醒。两人在无人的长街上走了许久,祝玄也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逐渐看见前面的灯火和入耳的嘈杂时,喻生忽然道:
“我们在这里留不了几日,师父已经离开南疆了,灾祸后必有一疫,明日我去留个普遍方子。”
祝玄点点头,没有多言。
第二日刚破晓,喻生出去一趟回来后,祝玄正在悄摸着为几个重伤昏迷的人疗伤,白皙纤长的手下灵光熠熠,见到喻生回来还转头蹙眉道:“动静小点儿!”
喻生不知为何,近日觉得师兄有些傻,一见到这人就想笑。
柳青元着实忧心这两人,先是寻到这二人行踪,随后就与梅三千到了蜀中。祝玄见到师父师祖时正是夜晚,月色下一抬头的功夫,屋檐上两个修长身影长身玉立,险些转头撒腿跑了。
那两道身影一闪而过,随后站在他面前的只有柳青元一人,柳青元伸手扯住祝玄的衣服,吸了一口冬日压火的冷气后才道:
“跑什么?你又没闯祸还心虚了不成?”
祝玄此时深觉自己在师父面前永远像个孩子,见了人总要先脑子里过过,最近有没有惹什么事。他连忙摆手笑道:
“我没有,师父冷静。”
柳青元拿他没办法,一句责备的话还没出来,自己先笑了,松手准备像往日那样拍拍祝玄的脑袋时,才恍然发现这人都快要与自己平平而视了。
“师父,几天前见过荆师兄,我们在北荒时就猜测,此次是有人蓄意为之,您觉得呢?”
柳青元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时不时要揪着祝玄,带他到了一处隐秘的院落后,才说道:
“管谁蓄意不蓄意,眼下都没有办法。在四境到处捅个大篓子,补了这头漏那头,再加之战乱,这人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蜀中瘟疫频发,喻生已经去看过了,北荒妖异逃散但多半人都聚集在京凤城倒也不成问题,东海荆师兄先去了。眼下还是死伤太多,枉死之人不在少数……我担心,若是真有人以此挑起事端,恐怕比普通的妖异和战事更难解决。”
祝玄一口气说完,柳青元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冒出一种“孩子长大了”的喜悦出来。他收了收脸上明显的笑意,简短道:
“不错,有长进。”
祝玄虽在天门成长,极少有踏足尘世历练的机会,但也在上下人的教导里,长成了这般模样。柳青元每次说忧心,倒不是真的怕祝玄惹麻烦,而是总觉得将这人护多了,成了习惯。
他们绕过这处院落里层层叠叠的枝叶后,见到了梅三千和喻生二人。梅三千正在询问关于瘟疫的事情,见到这二人回来,站起身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看向了祝玄:
“几年不见,两个孩子长进不小啊!”
“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祝玄和喻生一齐看向柳青元,柳青元一时破了威严功,尴尬地咳了两声不再多言。祝玄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与梅三千攀谈过后,才得了空儿歇歇乱成麻的思绪。
他走时急得很,像逃一样,便不小心露出了尚握在手中的剑穗,梅三千惊讶道:
“这不是红鸾鸟的心头血吗?怎么被封在银铃里了?”
祝玄反应过来,将掩藏在袖中的另一半拉了出来,仔细透过银铃外雕刻的花纹看去,发现内里真是一簇鲜红的血液凝结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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