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两做这些的时候,屋里一片安静,等他做完抬头时,正好对上方延隐隐掺着愤怒的目光,眉头紧皱,眼睛半眯,就像是怒极了又不好发作,细看竟还有些……钱三两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罢,他怎么总觉着方延有些失望?
就像一个看中漂亮糖人的孩子,费尽千辛万苦的吵闹着把糖人买回家,咬了一口,却发现糖芯不是甜的,反而藏了他最不爱吃的草药沫,舔一舔就苦到舌根。
这会,方延就好像那个吃到苦糖的孩子,就差把“你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写在脸上了。
钱三两被方延这么硬生生地盯了一会,啊了一声。或许是久违的大雨带来了清凉的同时,也帮他理清了一团乱许久的思绪,钱三两忽然想到,自从他与方延再见那日起,每当他的举止露了怯,或是窝囊的“太接地气”,方延都会用这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只是今天这样看的格外肆无忌惮罢了。
缠在一块的线团冒了个头,钱三两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通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正要再往深里想,眼前忽的亮起阵白光,而后身上又暖和了起来,原来是方延往他身上丢了个法诀,帮他把湿衣裳都烤干了。
方延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又很远,所以你看,你是要这会出门,还是等雨停了再出门?”虽是问话,语气却是想要立刻带钱三两去看,多半刻都不想等的强硬。
方延做人比做妖的时候长,很多习惯都是更像人多些,譬如喜欢用脚一步一步的走路,譬如一日三餐,就像他方才站在大雨中敲门一样,原本是可以直接进屋的,偏偏要遵守规矩。方延觉得这么做是种乐趣,或许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嫌弃自己现在用的这具圆滚滚胖乎乎的妖身的。
方延问这句话是走个过场,钱三两却是真的摇头道:“雨停了再走罢,我大概知道你送我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只是猜不透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还能送什么,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方延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似乎是用来防止什么东西腐烂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鳞苍已经收拾好他的包裹了,许是和人呆的久了,很多地方也跟着染上人的习性,包裹里装的多是些衣物,甚至还有两块干粮。
不得不承认,不论在哪些方面,人的同化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外面的雨下得比方才小了一点。
方延伸手拦下想要离开的鳞苍,像是忽然回过味来似的,转头道:“怎么你似乎,对我喊他师尊一点都不意外?”顿住片刻,唇边慢慢的漾起抹笑来。“你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对么?”
“虽说想不通你那晚为何偷偷的摸到我房里来,还放我的血,但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你的杀意,索性便由着你去了。如今再想,又有哪个报恩的会大半夜跑来放恩人的血呢?”
怀疑的方向对了,缘由却不是一点半点的跑偏,钱三两咽一口唾沫,心说他哪是想放你的血,你要真是他恩人,他没准就当场要了你的命了。
咄,慢着,方延说的很有道理呀!为何鳞苍对这个称呼半点都不惊讶呢?虽说这些日子以来,方延没少在外造谣说自己和鳞苍是他钱三两的徒弟,但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又没旁人,以鳞苍的立场看,方延喊他师尊明显就是不合情理的。
莫非……钱三两忽然想到一种不大可能的可能,这种想法让他浑身冰凉,却又隐隐有些欣慰。
“鳞……”
“那晚你是醒着的?!”未等钱三两插进话来,鳞苍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霎时瞪圆眼睛,炸了。或许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会在明知自己挨了一刀后,还能若无其事连呼吸都不乱的。
虽然是他先动手封住方延的痛觉的,但这种趁着夜深跑到对方屋里行凶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想要灭口罢?想不通,或许真如方延自己说的,只因为他身上没有杀气就敢放任不管了。
鳞苍觉得不可思议,方延却认为此事很理所应当。他随意地答道:“哦,当然醒着,你那时只封了我的痛觉,没有封我的知觉,刀刃是凉的,若遇见这种事情还不醒,恐怕我也早死过千八百回了。”解释过后,抬眼半是兴味半是好奇的盯着鳞苍看:“你早知道不是我,怎么还对我如此殷勤?甚至——不拒绝我的示好?”
钱三两也抻长脖子,眼巴巴地看向鳞苍。
鳞苍被这两个人同时盯着,不自觉的把右肩膀上背着的包裹换到左肩膀,郁郁地道:“你身上的鬼印是真的,起初……我也真的以为是你,并且,我很希望是你。”
这话说的就有些意思了。
闻言,方延大约也觉着有些可惜,摇头笑道:“我也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话说回来——若我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会怎么报答我?”
鳞苍不说话了。
方延还要追问,钱三两适时地站起身,一把将鳞苍扯到自己身后护住:“你问他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不要胡乱假设。”
话音刚落,方延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了。
钱三两接话是好意,却不料,鳞苍竟会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皱眉道:“你也不要说话。钱三两,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恩人的,怎么还三番五次的把这种差事往自己身上揽?我当面否认你多少回了,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听不出我话中之意,还是把我当成个傻子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壶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