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忽然崩溃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他高声哭道:“就在昨天,护法大人他……您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是不是?您知道他回来做什么的——他为您取了心血做药……”
“他是阿苦,他才是您的药人阿苦!”
云长流眼前轰然一黑。
霎时间,他只觉得魂灵和身躯都脱离开来——他已然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口发出来:
“让我死吧。”
“今晨您喝的药,那是……是……”
温枫面无人色地惨笑,笑着泪珠就又掉下来,颤声道,“那药材里……啊,那里面……有一味九叶碧清莲,有一味药人心头血。”
“那都是护法拿命换回来的,他想叫您活下去啊教主……”
白衣近侍的哭声,在云长流耳畔渺远起来了。
护法……
他的护法……
他的无绝。
他的无绝,没了。
云长流双目漆黑空洞,他捂着胸口紊乱地喘了几口气,就缓缓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头脑深处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大量的记忆,从那个沉寂已久的断层深处喷薄而出。
那是他丢失的少年时光,是他丢失的一个人。
云长流的心头下了一场雪。
苍苍茫茫,不知东南西北。
在雪,他穿过斑驳的光影。
在雪,他穿过生死的幽径。
他似乎历经了千万里的跋涉,最终抵达一个安宁的尽头。
在那个尽头后面的终焉之地,雪停了,春天到了。
温暖的春风吹绿了神烈山,他看到一间秀气的小木屋,屋前屋后都是大片的桃林,淡粉色的桃花儿正在枝头怒放,如梦似幻。
云长流恍恍惚惚地穿过缤纷的落花,走到木屋门前。他抬一推门,门吱呀地一声轻响,打开了。
外头的阳光从敞开的木门照进里面,照得地板都像是铺满了金叶子。
屋内有个稚嫩的小少年背对他坐着,里散散捧着卷书在认真地读。一身青衣被晨曦打亮了大半,秀气的侧脸和下颔也被镀上一层流淌的金晕。
云长流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地叫了声:“阿苦?”
于是那小少年闻声转过头来,白肤黑发,清隽秀美,那一双眸子澄澈得动人。他将里的书卷一扔,挑眉含笑道:“少主,你今儿来的好晚,叫阿苦等了好久!”
云长流忽而温柔地浅笑起来:“无绝,本座找到你了。”
那孩子笑得更开心,他站起身来,身量忽然拔高抽长,青衣染上赤红的颜色,就像青苗被烧成了一团火。
转眼间,竟已是关无绝站在他面前,红袍护法微微仰起下颔,略显无奈地含着笑,歪头挑眉道:“教主,您怎么现在才来呐,无绝等不了您了。”
下一刻,关无绝有些不舍地转身,墨梅红袍扬起一个教主见惯了的潇洒不羁的弧线。春阳闪动,桃花飘落,四方护法的身影就像是要溶化在这虚空一般,倏然淡去。
云长流惊恐地伸去牵护法的衣角。
那一抹赤红,却在他的指尖寸寸消散了。
——《无绝》第一卷 完
第85章 卷一完结番外
云长流从梦里猝然惊醒的时候,养心殿内一片明亮。
教主轻轻喘息着掀被坐起,手背贴上额头,沾了湿湿的冷汗。他往身旁伸手一摸,余温尚在,却是空的。
梦境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连那种仿佛失去一切天昏地暗的恐惧都那样地真实。
云长流闭眼捏了捏眉心,忍不住轻叹一声。
今日午时用完膳后,他惯例拥着关无绝一起睡觉。护法如今体虚多眠,有时午后一睡就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两个时辰,平常都是云长流先睁眼,然后搂着人耐心等他睡醒。
倒是没想到这回是关无绝先醒,然后居然就这么不吭声的起床了。
许是怀里少了个人使得睡梦中也觉得不安,他竟做了个噩梦,将数月前发生的事又经历了一遍。
云长流就暗自感慨不已,明明无绝如今已经回到他身边了,他却还是后怕成这样。
大约,没个几年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了罢。
甚至说惦记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事。
云长流坐在床上一时惆怅,半晌又定了定神,披衣下床,到外头去找他的人。
关无绝果真在隔壁的书房。
如今已入夏季,哪怕是在高峻严寒的神烈山上,午后的这个时辰的阳光也是温和的。
重伤初愈的护法靠着窗,坐在椅上。关无绝大约也是刚睡醒,长发没束,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手里拿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
书房朝阳,外面的日光穿过云层投在他脚边的那一片,叫人看着就觉得有种暖洋洋的惬意。
其实在关无绝住进养心殿之前,教主的书房可以说无趣得紧。
占九成的都是那些教中事务的折子和他收着的旧卷宗,剩下的一成才是云长流自己的一些藏书。
说是藏书,又大多都是些琴谱孤本和武功心法什么的外人看来,着实没什么意思。
直到冬天的时候,云长流把遇刺受伤的护法关在自己的养心殿,从药门给他要了一批珍稀的医书看着玩,书房里这才多了些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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