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烛火卫派出去,浩浩荡荡地就把那群分舵使者围了起来。拿腔作调地把时间拖上半个时辰,信堂那边已经把黄舵主的案底翻的一清二楚。
幸而这黄舵主也不是多干净的,弄几个罪名上去轻而易举。条条大罪列出来,教主的烛龙大印再往定了死罪的刑堂谕令上一按,分舵那群人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云孤雁的震慑力非同一般,烛阴教里教众的生杀全由教主一念都是常事,也没人真有胆子反抗。黄舵主之死,最终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然而这并不能让云长流轻松。
这一桩虽然揭过去了,但总有云孤雁不肯揭过去的事情。
云孤雁看着少主这一身伤,听云长流如实说了原委,又听了赶来的关木衍断定了逢春生发作的事实……他沉着脸坐在云长流床边,脸色很吓人地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长流少主对阿苦的珍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教主其实不敢逼得太狠。云孤雁甚至答应这回的事可以暂不计较,自始至终,他就威胁了孩子一句话,还是阿苦曾经说过的。
——什么时候少主命绝,什么时候就是阿苦的死期。
云长流露出一丝哀色,轻轻求道:“不要,父亲。”
云孤雁一拂袖从床边站起身,罕见地没理会他的宝贝流儿,只留下一个漆黑宽袍的背影,从屋里走出去了。
这是在无声地宣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云长流怔怔睁着眼,卧在床上。
他觉得全身都好累,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见脚步声响。
是云丹景。这位小少爷居然没离开,似乎还躲在一旁听了全程。
走回来的云丹景抱臂靠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床上的长流少主:“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为了个药人要死要活的,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
云长流疲惫地闭了眼不说话。
云丹景心内没来由地冒火,愤愤地嘟囔道:
“算了,反正你和我不一样!就算你是个药罐子又怎么样,就算你一辈子软弱又怎么样……谁叫父亲只疼你!日后总归是你当教主,我得给你跪下。”
床上的云长流仍旧静默着。
云丹景本还以为他说出这种气话云长流定会来安慰他,没想到哥哥理都不理他一句。
这一来,反倒显得喋喋不休的自己十分可笑。小少爷脸都涨红了,忍了忍没忍住,猛地梗着脖子含怒讽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多仁慈吗!?我可听说了,早在几年前便有一批药人入教,那几十个孩子可都为你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一个药人有什么用!?你本事大,能把那些死了的药人都救活吗!?”
扔下这一句,云丹景竟觉得自己又委屈又憋屈,他究竟为什么死也比不过这么个性子软绵绵的哥哥!?
他再也不愿看身后一眼,转身重重地把门摔上,径自跑出去了。
他没有看见,身后的云长流仍是安静地闭着眼,脸上却倏然间一片灰败之色。
……
果然下雪了。
息风城外的那间小木屋里,阿苦早关了窗,生上了火炉。他肩上披了件毛毯子,照例地一边看书一边煮着他的药,心神却总是被外头的呼啸声牵着。
那雪片被风吹得噼噼啪啪撞在合拢的木窗上,竟像是撞在他的心上。
……也不知他那小少主怎么样了。
伤应该都处理好了吧。
这时候该喝了药睡下了?
息风城里头,总该比这儿暖和不少才是。
也不知明儿一早这雪能不能停?
若是雪霁,他再进城去看看少主……
——叩叩叩!!
外头突然响起的砸门声令阿苦一惊。
那声音又急又重,和着风雪,竟叫人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安来。
不知怎么,阿苦心下猛地紧缩,他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打开了门,然后便是更加诧异。
外头这个锦衣小少年,他见过的。
阿苦记得,他是云长流同父异母的弟弟。
云丹景全身都被雪打得湿透了,落汤鸡一般,早就没了素来的威风。
他冻的发红的里提着一盏灯,眼圈儿红红的,门一开就瞪着阿苦道:“你……你是跟着长流少主的那药人是不是?他有没有过来你这里!?”
“——你说什么!?”
只这一句,便叫阿苦的眼神猝然间凛冽得比这外头的风雪还刺人。
他毫不客气,猛拽着云丹景的衣襟就把这小孩儿给拖了进来,紧咬着牙冷声喝问,“少主呢!出什么事了!?”
云丹景竟罕见地没做反抗,痛苦地扇动着嘴唇嗫嚅道:“云长流他,他……他人不见了。”
第101章 兔爰(3)
等阿苦逼着云丹景把一切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之后,他气得恨不能把眼前这小少爷往死里揍一顿。
他暗急道:这回真糟了,云长流刚经受了一次毒发,竟偏偏这种这时候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逢春生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
发作时的剧痛?无法拔除的绝望?
除此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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