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是这时才突然想起,他颇久以前似乎在关木衍处看到过,有关逢春生记载的古籍。
他偶然翻到那最初的故事,由爱生恨的医女,为曾经的爱人种下了逢春生之毒。可了毒的侠客却并未死在毒素之下,而是在逢春生发作后,受其影响导致心绪大乱,被儿子的一句失言之语激得拔剑杀了深爱的妻儿,清醒后悔恨自刎而死。
云孤雁之所以狠心将云长流自幼关在长生阁内,使他隔离人世,正是为了逼少主压制情绪波动,将逢春生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偏偏自己冒出来,将这小少主招惹了个遍。
云长流为他忧心为他落泪,末了还不肯喝他的药血宁可硬熬毒发,如今若是真的在逢春生影响下,一时想不开,弄出了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阿苦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定一定心,沉声问云丹景道:“教主知道了么?”
这丹景少爷毕竟还小,又自幼娇生惯养地被娘亲宠溺着长大,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如今早慌得六神无主,阿苦发问,他下意识就结结巴巴地答,“烛、烛火卫都被派下山找了……”
云丹景跟云长流口不择言也惯了,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哥哥逼到找不见人的境地。直到看见城内烛火卫都冒雪大肆出城搜寻,他才开始意识到事情严重,到如今已经吓坏了。
云丹景脑子都糊里糊涂的,答完阿苦的话便咬了咬牙关,转身又想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
阿苦眼神一厉,跨前两步,刹那间出,并指接连点过云丹景身上几处大穴——
他这端木家的点穴之法本就是江湖上最精妙的武功之一,连云长流有时都防不住,更别提云丹景了。
小少爷毫无抵抗之力,四肢的四条经脉都被阿苦轻松封住,愕然地倒下,像根木棒似的直挺挺就砸在地上了。
他惊怒不已,顿时就想张口怒骂,却发现自己连哑穴都被打上了,竟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阿苦一拽了他衣襟,粗暴地把云丹景“拖”进了木屋里头,往地板上一扔。
这样恶劣的天气,夜晚又黑,要是任云丹景在陡峭湿滑的山路上乱跑,十有八九得出危险。
说实话,阿苦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位骄横的小少爷,可他到底不能眼看着这么点个小孩儿丢了命……更别提他还是云长流的弟弟了。
“两个时辰,穴道自解。”
阿苦拾起云丹景掉在地上的提灯,检查了一下便拎在。他只给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少爷冷冷甩下这么一句,便将木屋的门打开,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之。
……
外面已是鹅毛大雪。
风又紧,吹在脸上和刀刮似的,更别提有多冷。
阿苦刚出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雪给淋了一身。
他打了个哆嗦,火急火燎的脑猛地冷静下来了。小药人提着灯站在木屋外的几步外远处,竟一动不动地愣了会儿。
……对了,神烈山那么大,若云长流下了山那更是要命。在这茫茫飞雪,在这被黑暗笼罩的山间,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他倒是想找少主,可是要往哪儿去?
再说,上百的烛火卫都出动了,多他一个能有什么用?凭什么他出去就能找到少主?
但是紧接着,阿苦心里却有另一个奇异的声音悄然升起来:
……凭什么他找不到少主?
放眼这偌大个烛阴教,他是少主唯一喜欢亲近的人,是天天陪在少主身边的人,是能叫少主开口说最多话的人,更是少主那么用心地护着的人——
那他,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找不到少主!?
阿苦闭上了眼,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瓣。他一身单薄的青衣站在风雪交加之,急切却不失清醒地开始思索。
他一定能知道云长流在哪里。
他一定可以把云长流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云长流会去哪里?
大部分烛火卫都往城外和山下找了。
的确,当人在猛然遭了无法接受的打击,又发现怎么也无法摆脱这份痛苦后,自是会想逃离这令他无比煎熬的地方。
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一个被逢春生所影响的孩子。
可这位长流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常人,更不循什么常情!
阿苦不信,宁可自伤也不愿伤了身边人的云长流,当真会抛下他所珍视的亲人,抛下烛阴教,抛下自己……不管不顾地逃离息风城,独自跑到神烈山下去。
——再说了,就小少主这种见个陌生人都避如蛇蝎的毛病,他真会在痛苦之时选择独自入那吵嚷不堪的俗世?
阿苦还是不信。
那他为什么会跑走?
他究竟想要去哪里?
“……”
阿苦睁开了眼,仰起脸看向头顶的天穹。
隔着白茫茫的吹雪,他看见乌黑的云团笼在神烈山上头,最高的峰顶几乎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
云长流站在黑暗之前。
少主的白袍被山间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独自站在这里,竟像是大片的漆黑画卷上陡然点了一个白,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对比过于鲜明的心悸来。
他竟是踩在陡峭的山崖边缘,足尖悬空,距离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半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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