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白之物的阴鬼垂眸低首,血还在沿着他发丝滴答答地往下掉,就听关无绝十分冷静镇定而又不失恭敬地道,“回教主,属下没有换洗的衣物,还是回鬼门……”
“不必,”云长流打断他,看向近侍,“温枫,给他取件本座的衣裳。”
阴鬼明显一惊,“教主,属下不敢……”
云长流一拍桌案,淡定道:“你杀人都敢,穿件衣裳有什么不敢的?去!”
说罢,云长流又转过眼,把那呆站在养心殿外,同样是糊了满身血和脑浆的萧东河上下打量。
半晌教主点了点头,一挥袖:“既然刑堂堂主身死,那副堂主便升上来罢。”
突然就升成了堂主的萧副堂主:“………………”
萧东河一张俊脸扭曲着变了又变,终于艰难地扑通一声跪下。他从嗓子眼里颤抖着挤出变了调的声音,醉木犀简直像是呻吟,“谢、谢教主提拔……”
云长流颇为满意地点头。
萧东河道:“属下必、必不负重托……”
云长流道:“甚好。”
萧东河道:“只、只、只是教主……”
云长流疑惑道:“怎么?”
萧东河欲哭无泪地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怎么……”
——只是教主,属下也很想沐浴更衣啊!!!
第123章 汝坟(1)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
养心殿寝殿内,屏风后水雾朦胧。
关无绝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幽幽传来,“别哭了行不行?五年了没个长进。”
“呸,”温枫在屏风外站着,手撑着桌子眼睛憋得通红,声音都哽咽了还逞强道,“谁哭了。”
他没想到还能与阿苦在人世间重逢,更没想到,重逢时会是这般模样。
当年那个天天和他抢少主的青衣孩子已经了无踪迹,温枫恨不能冲到屏风后冲这人大吼,问问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你到底怎样了……
开口时却是带着鼻音的一句:“……伤口不能沾水,你当心着洗。”
屏风后默了半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
关无绝换了衣裳,白衣散发,缓步从里面走出,低声道:“无绝不过一介残鬼,不敢劳温近侍挂念。”
温枫知道关无绝这是有意提醒两人如今的身份,他是被老教主和爹爹下了禁令的,关于那段往事绝不可对教主吐露半字。如今他也只能继续隐瞒下去,只拿眼前人当个素昧平生的阴鬼对待。
可温枫到底意难平,洗了把脸回来勉强笑道,“教主竟连蓝夫人的玉佩都肯借给了你,你这是又要回来和我争教主身旁的位置了。”
关无绝将阴鬼面甲往脸上一盖,绕过近侍往外走,冷冷淡淡道:“近侍言重了。一入鬼门断前尘,如今无绝只不过是鬼门阴鬼,只会杀人,其它的一概不会。”
两人还没出到外堂,就听一片嘈杂的声音。
方才血溅养心殿把一众人骇得不轻,萧东河更是谢了恩就匆匆跑回去换衣服了。当时云长流摆出护定了这阴鬼的架势,没谁敢立刻出言违逆。这是过了几刻缓过来了,质疑之声又纷纷而起。
最终还是薛独行出列力排众议,“刘万钧屡次违逆犯上,此乃大不敬之罪,着实死得应当。”
薛独行在烛阴教内威望甚重,他一开口,那些意欲挑拨的人都不敢再出声了。云长流却看他神情,知道长老这话还没完。
果然,薛独行停了一停,犹豫道:“只是方才刘万钧说的话不无道理,为何要释放这群俘虏,还请教主给一个解释。”
云长流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话:“不是白放,是要他们赎。”
“拟信给来犯的八大门派,”云教主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俘虏名单,面无表情,“按俘虏的人头,要钱。”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躲在门后头听着的关无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薛独行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他们这位天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儿的新教主,居然能挂着如此清高的表情,用着如此淡泊的嗓音吐出俩字:要钱!?
“怎么,”云长流冷冷道,“你们不晓得烛阴教缺钱么?”
顿时,更大的惊吓袭击了众人。
右使赵磋目瞪口呆,口齿不清:“什什什……缺什么!?”
钱?
烛阴教缺钱!?
老天爷!他们可是威震江湖、凶名赫赫的邪魔教派,教内高手无一不是洗剑染赤川纵马踏雪山的狂傲枭雄,名头喊出去可止小儿夜啼的!
“枭雄”们成天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哪曾为这些铜臭烦扰过?
云长流烦闷地捏着眉心。
他父亲这些年都快把教里的积蓄败光了,烛阴教如今正可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说穷困潦倒那不至于,可再这么挥霍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儿……
麻烦的是,这群下属早就被他们的老教主惯坏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勤俭持家——呸,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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