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愁死个人。
下面果不其然又沸腾起来:
“我烛阴教何至于贪这么点蝇头小利!”
“仇敌犯我息风城,正该杀以立威!教主怎的这般小家子气……”
“再说了,您要他们赎人,他们就会乖乖赎人么?”
“要是各门派不愿赎,咱养着那群俘虏,不是反而耗钱更多嘛?”
……
门外,温枫咳了声,试探着问旁边:“……除了杀人一概不会?”
关无绝气的咬牙切齿,“你!你是吃白饭的吗!?”
温枫眨眨眼,义正辞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近侍吗?自幼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本事,这种时候怎么帮得上忙?”
关无绝捂了捂额头,仰头深吸一口气。
他摸出云长流给他那半块玉佩往腰间系了,又狠狠瞪了温枫一眼,以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走了出去。
他这么从里头一转出来,外面殿内蓦地一静。
众人目光都钉在了关无绝的身上。
无他,阴鬼的衣服是从头到脚一身黑,多处还覆着皮甲锁扣,基本上看不出相貌身形的差别,总归一律都是粗犷坚硬而锋利的死士。
如今关无绝忽然换了一身宽松的雪白丝绸衣裳,松松地勾出单薄的骨架,露出苍白的皮肤。他又实在清瘦到可称脆弱的地步,实在与阴鬼的印象大相径庭,反倒像个柔弱多病的贵公子。
可他面上偏偏还覆着冷硬可怖的黑甲,这么一眼看去,给人冲击力极大。
云长流看了关无绝一眼,侧身往温枫那边勾了勾手指,示意近侍过来。
他让温枫把这阴鬼带下去,不只是为着沐浴——当然,沐浴也很重要。但还有一层意思,是想要温枫趁机替他探探,这一言不发就拔剑杀人的阴鬼到底怎么回事儿。
刘万钧本就该杀,这阴鬼的武功心智又是他很欣赏的。正因如此,刚刚云长流才会当机立断选择护下后者……
可他身为教主,也不可能容忍一个不明不白就逆上杀人的死士。若无特殊的隐情,这阴鬼他还是留不得的。
温枫心领神会,弯下腰俯身对云长流道:“他说……来路上听了教众的流言,入殿又见刘万钧对教主不敬,一时没压住杀意。”
云长流无法理解地皱眉。
这能算什么理由?
阴鬼忠于他这个教主没什么奇怪。可阴鬼最重要的一条准则便是听令,学不会克制情绪的阴鬼根本不可能活着从鬼门里出来,这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干,立刻就会丢命么?
不对,这人似乎还真是个不怕丢命的……
温枫瞄了跪在下头的关无绝一眼,凑在云长流耳畔小声私语道:“您别见怪,教主。他不是残鬼么?”
“温枫觉着,他应该是这里,”近侍神秘兮兮、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多少有些毛病。”
云长流瞬间疑惑顿消,若有所悟地低声感慨道:“原来如此。”
关无绝呛了一口,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
温枫顿时心里大快。小时候他从来说不过阿苦,不过风水轮流转,这回总算让他尝到了在口头上占了这家伙便宜,还叫他不能反驳不能还嘴的爽快滋味……
养心殿内,眼见着这场关于处置俘虏的议事几次三番被打断,有人不耐烦起来,“教主……”
云长流头疼至极。
可他也知道,既然身在其位,这种事是躲也躲不过去。正欲开口,却忽然下面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财物不会凭空生出来。既有花钱的,便也不得不有为花钱的人辛苦敛财的,诸位大人何必见怪。”
正是那方才两把剑割了刘万钧的脑袋,又将之一脚踩爆……还被教主护下的白衣阴鬼!
也不知是不是被温枫刺激的,关无绝那语气不咸不淡,话里却是满满的辛辣讽刺。立刻便有人怒喝一声:“大胆!区区阴鬼,也敢在养心殿内大放厥词!?你是哪一届的?薛长老,你看这这……”
出声的是信堂副堂主李承远,右使赵磋的手下。薛独行却没回话,面容复杂地盯着关无绝腰间的玉佩,试探道:
“你……你是教主的人?教主已收了影子了?”
云长流本也在暗自讶于这阴鬼的胆大包天,闻言神色微沉,“他……”
“——门主此言差矣。”
关无绝借着面甲的遮挡勾唇一笑,知道自己借玉佩狐假虎威的目的已然得逞了,口上却冷冷道:
“鬼门内数百近千阴鬼,无一不是教主座下刀剑。属下自然是教主的人,不是教主的人,难道还是李副堂主的人么?”
这句话说的就诛心了,李承远给吓出一身冷汗,瞪圆了眼,“你——你这阴鬼快快住口!教主明察,我老李可绝无二心呐!”
“……”
云长流缓缓压细了一双长眸,目光幽深地盯着关无绝好半晌,默然捧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关无绝给教主那眼神盯得发毛,心内暗暗叫苦。其实他真不想出这种风头,可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心看教主被逼着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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