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息风城漆黑的城头远眺,能望见那重叠峻山的边缘,正泛着丝缕微光。
关无绝端坐于骏马之上,双剑挂于玉鞍两侧,面容沉静如常。红衣红袍将身上仍在渗着点点血丝的绷带遮盖得严严实实,除了苍白的面色之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教主封锁了消息,守城的烛火卫并不知道关护法这次离教是犯了事儿的,照规矩列队恭送那抹赤影出城。
四方护法关无绝,于这一日离教。
无有亲友送别,无有侍从跟随。
相送者唯有这一点夜尽天明时的渺茫之光,依稀映照在关无绝的前方。
可惜……不得不说,关护法的运气一如既往地不太好,简直糟糕透顶了。
他骑着流火下山,还未到半途,连这点天边光亮也消失而去。
气温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骤降,头顶有墨汁似的团云集聚着遮挡了阳光。明明应该是旭日东升的时辰,曲折荒芜的山路上却昏暗一片。
风声更加尖锐,吹过耳畔活像刀子割。
很快,天上就落下了鹅毛大雪。
关无绝本就欠缺血色的脸颊变得更加难看。
其实坚持骑马行了这一阵,护法已经开始觉着有些吃不消了。他伤得太重,十几天休养又哪里能够?
虚弱感开始让他头重脚轻、浑身发软。挺直的腰身渐渐耐不住酸痛而折弯下去。关无绝本想着咬牙再忍一阵,下了山便好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候,竟赶上了神烈山由秋入冬的第一场风雪。
红袍护法用力喘了喘,勒马回头,迟疑地望了一眼。息风城已经颇远了,但还能望见个依稀轮廓。
……折返回去么?
关无绝苦笑着摇头,这也……也太丢人了吧。
更何况,他这回又来了次先斩后奏,擅自遣走了阴鬼独自出城,万一回去再被教主盯上,非要他带阴鬼就麻烦了。
流火打了个响鼻,似乎能感受主人的不安,它有些躁动地踏着蹄子,将沿途的硬冰踩出了裂缝。
四方护法摸了摸马儿的脖子,沉着脸把目光收回来。
只要能撑到下山……
关无绝把心一横,轻踢马腹,叱了一声:“驾。”
他决定冒个险,顶着风雪下山。
很快,雪就更紧了。
天穹黑压压地覆在神烈山的顶峰,寒风摇撼着沿途的枯树,凄厉地呼啸不休。
山路曲折陡峭,荒草早已被催折,不停有飞雪积在地表。红鬃马扬蹄奔驰,如一线火光擦亮在黑暗深处。
时间在分秒地流逝,暴风雪并无停息的迹象,而离山下也还有很远的距离。
关无绝紧紧地握着缰绳,手背被冻的青白,指尖则泛着红。彻骨的寒意浸身,冰锥般刺入尚未痊愈的伤处,他垂着头,翻动的发丝遮去了疲倦憔悴的眼角。
或许,这回是他失误了。
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碎雪席卷,树枝被压得吱吱作响。关无绝的双手开始颤抖,左手的骨伤哪里禁得住这等冻法,早就已经痛到麻木。
喘息渐乱,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就像是十几日前在昏迷的边界挣扎时的感觉。
不行了,真的快要……撑不住……
终于,就在某个瞬间,关无绝眼前黑了黑,手指脱力地一松,他上身倾斜滑倒,竟直直地从飞驰的红鬃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他就这么四肢虚软地摔下来,摔在能冻死人的冰雪之间,脆弱心腔撞上山路间的尖锐石块,瞬间痛得撕心裂肺!
“啊……!!”
关无绝瞳孔散大,他滚倒在雪地里捂着心口蜷成一团,急促地大口呼吸。周围冷风嗖嗖,冰碴子直往肺里灌,越是喘息越是徒劳地加剧痛苦,他手指扒着地上冰雪,痉挛不止,“咳咳、唔……!咳咳咳咳……”
周围风雪呜呜地长啸,四肢的体温迅速地被剥夺,冻的他连连打战。关无绝知道他不能在雪地里躺下去,可他挣扎了几下,竟爬不起来。
——他疼的没力气了。
是真的,昔日纵马提剑驰骋江湖的四方护法,此刻竟连把自己的躯体从冰冷的雪地中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才努力将上身撑起一半,就又重重地摔回去。裂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而失血让他身上更冷。
关无绝瞬时就慌了,这可和在烛阴教里不一样,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能来将他从雪地里拉起来。要是真起不来身,他没两个时辰就会活活冻死在风雪里!
一次次的尝试,总是刚抬起一点,便又重重地倒回雪中。
尚未痊愈的碎骨鞭伤,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脉,就这么在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中被震伤了一次又一次。
体力被消磨殆尽,四肢已经冻得僵硬。想要运内力御寒,却被残破痛楚的心脉所阻。
关无绝死死地忍耐着寒意,却突然开始后悔,他习惯了隐忍,性子又狠,总觉得哪怕是有什么天大的难事,说不定再逼一逼自己就能做成了。
所以他素来很敢赌,很敢冒险。可这时候护法才觉着自己愚蠢,万一真死了教主可怎么办呐?
四面苍茫,大雪无情。
过耳的都是风声,似魔爪欲般将人的生机掠走。
关无绝伏在冰天雪地之中,他眼神涣散,嘴唇已经冻的发紫,弓着身子发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白,眩晕阵阵,耳内尖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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