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景毛骨悚然地回头,却见林晚霞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挣扎,她尖利地痛叫,又将头往地上乱撞。原本美艳的面容因痛苦扭曲而变得丑陋,血水、汗水和泪水都脏兮兮地混在一起。
……关无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晚霞的身旁。黑暗中,护法正缓缓直起弯下的腰来,苍白的手指间,赫然是一个空了的瓷药瓶。
云丹景惊怒地咆哮:“关无绝!?你……你对我娘亲做了什么!?你明明答应我、答应我——”
“怎么了小少爷?无绝答应保你娘亲一命,换你从此一辈子护持照顾教主……”
关无绝眼眸漆黑,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松地摊手,把药瓶往地上一扔,“……这不,我也没杀她啊,只不过是让她尝点小苦头而已,不成么?”
“你……!”
云丹景双目泛红,听着母亲的惨叫声心如刀割。百般悲愤冲上胸口化作一腔莫名的力量,他双臂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许是知道了无济于事,许是知道了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指望,云丹景也不再哭喊乞求。他挡在云孤雁面前,深吸一口气。
在这位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种神情。是沉着冷静的,坚定决绝的……这种坚冰似的神情,多少有几分像他的兄长。
“父亲,您要杀我娘亲,”云丹景微微颤抖着道,“就先杀了我,从我的尸首上踩过去吧。”
云孤雁的喉结蠕动一下,“滚开。”
云丹景笑了,他望着云孤雁,似有些心满意足地低语,“父亲,您也会不舍得杀我么?哈,哈哈……原来您心里,除了云长流,还是能有一点景儿的位置么?”
“孽子……”云孤雁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可怖,他抬掌运气,怒吼道,“滚开!!”
云丹景把头一昂,眼一闭。
他坦荡地等着父亲的那一掌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何时,连林晚霞的惨叫也停息了。
静谧之中,每一个瞬息都被拉到无限长。
他听见云孤雁的喘息越来越疯狂粗重,也感受到周围的气流越来越凌厉逼人,每一刻云丹景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却迟迟没有等到痛楚在身上炸开。
直到某个瞬间。
有柔软的身躯从背后抱住了他,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孤雁!”
云丹景猝然睁眼!!
竟是林晚霞抱着他。
林夫人被血糊了满脸,她的鼻骨折断了,头发散乱垂下,连衣裙都破破烂烂。
可诡异至极的是,她的表情里、眼神中,浮现着的分明是十几岁小姑娘才有的天真纯情,配着那一张足可称是徐娘半老的脸,显得滑稽又可怖。
只见林晚霞担忧又心疼地望着云丹景,望着她的亲生儿子,细声细语地问:“孤雁,你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云丹景骇得几乎要昏过去,“娘……娘亲……”
云孤雁也睁大了眼,他意识到什么,骤然转去看关无绝。
四方护法依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处,冷眼打量着这一切的惊变……而在他的脚下,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小药瓶。
“喂!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林晚霞把下巴一抬,她怒视着云孤雁,指着他的鼻子傲然娇叱道,“大魔头,孤雁他受伤了,你趁人之危羞不羞!?有种冲我来,不准动我未来的夫君!”
“娘亲……您在胡说些什么,我是景儿,我是丹景啊!!”云丹景眼前阵阵发黑,他惊惶地扯着林晚霞的手臂,吓得浑身发抖,“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关无绝!!你对我娘亲——”
死牢内,脚步声响起。关无绝终于走过来了,略显苍白的侧脸与俊美凛冽的眉眼,自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披星戴月双剑皆失的四方护法,他的人却比他的佩剑更加锋利冰寒。
云孤雁怔了怔,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于是关无绝就站在了云孤雁与云丹景之间。
“……她没怎么样,小少爷。”关无绝无声地挑唇笑了笑,眼尾散漫地往后一撇,“只是忘了不少痛苦的旧事,变得傻了点儿,痴了点儿……不过总比没命好,是不是?”
仇恨,也能够被忘却么?
那一夜,关无绝这样问过端木登。
然后,他求端木登帮他一个忙,帮他一起研制一味药。
关无绝认真道:“老教主,那个杀了蓝夫人的林晚霞,方才已经死了,在不输逢春生的痛楚中死了;如今在您眼前的,只是十四五岁光景的变痴傻了的林晚霞。而且……她永远也长不大了。所以您看看,就此收手成不成?”
“你……你说什么……”
云孤雁脸色如乌云般变幻,饶是他也被关无绝这几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而在护法身后,林晚霞那捏做小女儿态的声音还在传来:“丹……景?你不是孤雁,不是我夫君么?”
云孤雁脑里一阵失神的摇晃,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云丹景的容貌的确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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