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景,丹景……这名字真好听,是太阳的意思!”林晚霞坐在地上,咬着指甲。她的确痴傻了许多,眼中朦胧一片,“那有了太阳,是不是还该有月亮呀?丹景……婵娟……咦?奇怪,这里有一个景儿,那娟儿在哪里呀?”
许是赖那句景儿与娟儿的福,云孤雁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些神智来,他周身外溢的劲气冲得黑袍无风自动,“……就此收手?荒唐,绝无可能!!”
老教主伸手指着林晚霞,咬着齿间的血,怒极反笑道:“关无绝啊关无绝,你竟要本座放过她?你要本座眼看着阿彩白白地薄命惨死,流儿白白地受逢春生折磨多年,而她林晚霞——就此安乐平稳地长命百岁!!?”
说罢,云孤雁又忽然将怒色一收,他那只手转了个方向,径直捏上了关无绝的下颔。
老教主抬着年轻护法的脸,森然打量着他,“本座倒是觉得奇了怪了……你口口声声为你的教主,难道不想为流儿报仇?”
关无绝了无惧色,吐出一个字:“想。”
然而下一刻,他又把眉眼松开,含笑道:“可我想不想有什么重要,无绝只需知道……教主不想,可不就足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关无绝的声音又轻又柔,眼底的眸光又是那样地虔诚暖烫。以至于云孤雁张开了嘴,却突然失声。
可关无绝却不放过他,道:“老教主,难道您就不想想么?您不想想您的流儿如何想么?”
他悠然一叹,道:“……您总是这样。您爱蓝宁彩这个死人远胜过云长流这个活人,您心里仇恨比爱更深。也就是教主那般性子,才任您的执念囚着他二十五年。您以为教主真的意识不到么?他从小就什么都知道……”
暴怒之色又攀上云孤雁的眉峰,酝酿着一场狂乱的风暴,他的五指松开了护法又兀自咯吱屈起,“你……住口!!本座待流儿从来是——”
从来是什么?
忽然间,云孤雁喉头窒涩,居然说不出来了。
“对不住了老教主,无绝可不能让您就这么大开杀戒。我要的是教主此后余生不染仇恨、不受羁绊,其余的我不管……因为我,我和您不一样。”
关无绝摇头,他含着一抹浅笑敛眸,轻轻吐字。
“我爱教主,只爱他。”
……
为什么不恨呢?
关无绝曾在温枫的眼中,读出过这样的疑惑。
你为什么不恨我们呢?
其实关无绝也知道,他过的这辈子,似乎是要比寻常人稍稍波折那么点儿。许是更苦些累些,受的伤病重了些,遇见的糟心的人和事也多了些。
或许,他是应该恨的。
恨幼年时冷落他的端木南庭,恨出卖他的舅父顾锦希,恨扭曲了他人生的云孤雁,恨作为云家侍从的温家父子,恨逼他成药人取药血的关木衍。
恨药人之卑贱,恨残鬼之苦痛。
恨万慈山庄,恨烛阴教,恨这江湖。
恨无情的天意,恨不公的命数。
关无绝认真想过的,他和云长流不一样,他本不是什么好脾气。若不是那年的春天遇见了长流少主,或许他也将要一生被仇恨的火焰所炙烤。
可是偏偏命里相逢。
偏偏是云长流手捧桃枝,推开了他的木门,把纯净无垢的爱捧给了他,叫他尝了甜,叫他食髓知味。
为什么,他不恨呢?
许是云长流把他的心填的太满。他呢,小时候天天想着怎么闹腾那白璧无瑕的小少主,怎么在习文学武上赢他一把,怎么缓解他逢春生的苦痛;后来就天天想着怎么帮教主多分些肩上的担子,怎么若无其事地撩拨教主看他脸红,以及怎么再将复发的逢春生彻底根除……
简直忙死了,哪儿还有闲暇去想别的。
关无绝也曾苦笑着寻思,人的一颗心就那么点儿地方,如果全拿来盛了爱,哪儿还有空闲的地方去装什么恨。
反之,亦然。
所以,关无绝只深爱着云长流。
只爱。
不恨。
……
脖颈被收紧了。黑暗笼罩的死牢之内,关无绝缓缓闭上眼,感受着云孤雁掐在他颈间的力道。他启唇,嗓音平缓如溪湖流水。
“您想要杀了我么,老教主?”
云孤雁双眼赤红如血,恶鬼般狰狞。
那手指,在关无绝的脖颈间剧烈颤抖着。
“您想要杀了我,杀了教主救命的药?”
颤抖着,却压不下去。
“然后再杀了云丹景?最终杀了林晚霞?”
云孤雁盯着自己的手,眼前一阵阵的发晕。
“如果环叔阻您,您是不是也要杀了他?”
恍惚中,本是蓝宁彩温软的笑靥,却倏然又变成云长流落寞冷清的侧脸。
“如果婵娟小姐想要为娘亲和哥哥报仇,您再杀了她?”
渐渐地,他似乎看到温环垂首微笑,看到冷珮沉默跪地。
他看到云丹景不甘的双眼,看到云婵娟畏惧躲避的身影,甚至看到关木衍阴阳怪气地拿他开玩笑。
最后是青衣的阿苦,那漂亮的孩子清脆地笑着,拉着长流少主转身就跑远了,掠了一串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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