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看到肩背后绣着团花祥云,后裾上则是松树和山水,看得到嶙峋的怪石。
将军很满意,将军常年在战场,除了戎装没有穿过其他的衣服。
“上回买另一匹湛蓝布料的公子,来取他的衣裳了吗?”将军问掌柜。
掌柜说:“还没有。”
将军就说:“那不如我今日给他送去吧。”
“不行,要客人亲自来取。”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拒绝了将军。
将军皱起眉:“怎么这么麻烦。我正好要去他府上,不如顺带捎上。”
掌柜抬眼看看将军,说:“那是丞相府的人,不敢得罪。”
将军把怀里的玉牌给掌柜看:“我是将军,那位姓晏的公子,就是当今的丞相。”
掌柜慌忙接过玉牌,玉牌上刻着古老的“翁”字,济南翁氏,战功赫赫的世家大族。
掌柜做过官,关心国家的大事,自然听闻丞相举荐了一位新的将军,姓翁名渭侨。
掌柜又去看将军的脸,将军都眉目有七分像他的老爹,那是世家大族的遗风,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宁静。
将军不愧是将军,骑着战马狂奔如疾风,看上一眼就让人想起北方荒无人烟的原野,辽阔渺茫。
掌柜这下才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大人物,能让丞相大力举荐的,一定是一位少年英才,未来于国家,定能有所希望。
丞相与将军交好,掌柜这几日在市井的传言中有所耳闻,甚至还有更多添油加醋的版本,掌柜也没放在心上。
将军抱着丞相的新衣乘车去丞相府上,从城东到城西并不是很长的距离,车夫轻车熟路,拐过几条大街就到了丞相府门前。
丞相府坐落在闹市区,外头车如流水马如游龙。
这是将军第一次来丞相府,他抬头看到朱门飞檐,雕梁画栋。厚重的门头上挂着匾额,写着丞相的姓氏,泸州晏氏,西蜀的大族。
屋檐下挂着去年的灯笼,金丝流苏飘飘荡荡,上头的福字写得相当漂亮。
将军去叩门,朱漆的大门红艳艳的像丞相的官服,门环上的异兽流光溢彩。
门开了一条小缝,童子探出脑袋来,问他是何人。童子穿着墨绿弹花的褂子,梳着蓬松的小辫,眉目周正,脖子上戴着一圈璎珞。
“丞相大人在家吗?我是新上任的将军,冒昧来访。”将军矮下身子与童子对话,怀里抱着丞相的新衣服,湛蓝的颜色像湖泊。
童子跨出门槛,抱拳朝将军行礼:“原来你找相爷啊,相爷上朝去还没有回来呢!”童子抬起小手臂往街道尽头指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将军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于是问童子:“丞相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呀?”
“相爷可忙啦!有时候彻夜不归!”童子夸张地飞起双臂,弹花褂子悉悉簌簌。
“童儿,谁来了?”门后传来温和的男声。
童子回头朝门后面喊:“将爷来啦!来找相爷哒!”
朱红大门打开了半扇,将军瞥见里头回廊曲折,花木深深,丞相府里藏山不露水。丞相府的管家站在门中央,穿一身绛紫长衫,腰带上扣着玉钩。
他是个读书人,鼻梁上架着眼镜,眼镜是海外的货物,将军也是第一次看见。
“原来是将爷,失敬失敬。”管家拱手道歉,“将爷不如先小坐休息,相爷一会儿就回来。”
管家把将军请进大门,绕过雕花影壁,来到丞相的厅堂。丞相的厅堂很阔气,与将军府不相上下。厅堂顶上是藻井,垂挂着明珠,灼灼有光。
将军坐在巨大的山水挂画下,两边垂挂着乌木联牌,字体烫金,瘦长斜逸。
管家给将军端上茶,刚刚采购进来的大红袍,来自闽南的山区,丞相才喝了一次。将军不懂茶,闻着茶香只觉岩香四溢,好像闽南的女子,鬓边簪着白茶花。
童子站在门边朝里头探头探脑,将军看他可爱,抬手招他进来,童子走路蹦蹦跳跳,哒哒作响。
童子很懂礼数,回答将军的问题之前都要拱手。童子天生喜欢笑,说什么话都笑意盎然。
将军问童子:“你为什么住在丞相府?最近在读什么书?”
童子说:“丞相是我的老师,我是丞相的关门弟子。最近在读《诗经》。”
事实上,丞相就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吃穿都在府里。
童子之前是个孤儿,那年天灾,干旱旱死了很多人,父亲给他取名叫长宁,一世长安,一世长宁。
天子下诏接济灾民,那天帝都城门大开,城外红日微风。童子看到少年天子站在高台上宣读他自己写下的圣旨,日光正盛,华盖盈天。
那是年少的皇帝啊,眉心一朵朱砂的梅花。那些金光粼粼的金吾,遮蔽半个天空的华盖,飘扬在空中的云幡,上升到碧落,再坠落到山涧中的黄泉。像星辰升起,北斗指路;像黎明冲破黑暗的牢笼,举起火炬,大江流东。
丞相到难民营里去视察下属官员的工作情况,丞相那天没有穿官服,只是穿了一件很寻常的长衫,连花纹也没有。
丞相去炊事房里看,勺子一舀,只有稀稀拉拉几粒米。丞相当场骂了管炊事的官,朝廷拨下去的银粮全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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