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把耳朵贴在他嘴边,问:“阿宁,什么那么大?跟相爷说。”
“我们的饭!”童子忽地发出一声尖叫,震得丞相眼皮一抖。将军一听这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了,忙坐过去一点,伸手要把童子抱过来。
“我们的饭!我们的饭!那么大,那么大……”童子还在不停地喊着,双眼瞪着上方,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眼里泛起可怕的灰色。
“快!去喊那个道士来!小公子惊魇了!快去!”丞相侧首喊道,花匠领了命飞快地出门去了,转眼就消失在院子里。
“你们都给本官滚出去!”丞相双眼通红,朝着屋里的仆婢怒吼,“滚出去!”
刘氏擦擦脸上的汗珠,当即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行了一个礼,领着一干人等迅速退了出去,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屋里只余下将军还在,他帮着丞相把童子平放在床榻上。童子眼里的灰色越来越浓重,两条手臂无力地挥舞着,嗓子都哭哑了。
“好了阿宁,不哭了好不好?相爷在这儿呢,”丞相扯过帕子给童子擦眼泪,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看,将爷也来了,我们都在呢,不哭了……”
说着他把头埋在童子旁边,轻声耳语:“不哭了,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将军做一旁抚着丞相的背,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将军没有见过这样的丞相,他看起来那么惶恐,又那么孤独。
在他的印象中,丞相四平八稳坐怀不乱,上得朝堂下得厅堂,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好像生来就是这样。
“……爹爹……”童子无意识地喃喃。
这时门被撞开,花匠领着上游走进来。上游按着腰间那个酒葫芦,三两步上前来探看,猛然皱起了眉头。
“怎的惊魇这么厉害?”上游疑惑道,“这么重的邪气,真是少见。”
说罢正要上手,忽又厉声质问:“谁在他身上施了幻术?还不快解开!”
花匠浑身一凛,幻术,难不成是他……
“是谁?!”上游转身喝道,“府里有谁懂幻术的,竟在这小儿身上施用如此重的术法?”
花匠上前拱手:“是在下。在下这就为小公子解除幻术。”
说罢,他看了将军一眼,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将军!”丞相忽地喊了一声,“你先出去吧,这里我守着便好。”
“无妨,我稀罕阿宁得紧,想看他快点儿好起来。”将军说,面色平和,他站起身,站到一旁去,让花匠上前去。
丞相一步跨过去拽住将军的衣袖,呵斥道:“本官叫你出去就出去,本官府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操心了?出去!”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丞相府得的事就是我的家事,我怎么就管不着了?!”
将军一边吊着嗓子反驳,却一边被丞相拽着衣领拖到外边去。他心里无名一阵火起,每次丞相都是这样,一边跟他缠缠绵绵,一边动不动就给他甩脸色,骂他赶他撵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你放开我!”将军一甩手把丞相推出去,站定了,“晏翎,你为什么每次都迫不及待想赶我走啊?我看看阿宁怎么了?我喜欢他,心疼他,看他生病我难受,我在旁边陪着你还给我甩脸色看?你以为有谁稀罕吗?!”
“翁渭侨你别在本官面前嚷嚷,这是我晏翎的府邸,你自己去外面好好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你不请自到本官说你了吗?你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丞相尖着牙反咬,“本官告诉你,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那是本官稀罕你!本官的家事你最好少操心!”
一口一个本官,这是铁了心要把他赶出去了。将军气得头上冒火,可看着丞相那张脸他又骂不出来,憋炸了似的,他一脚踹开了门,出去了。
丞相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远,闭上眼,眉尾痛苦地撇起来。他叹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头蹲下来,眼泪忽地就涌出来了,喉咙里漏出哽咽的哭声。
其实将军没有走远,他就靠在门外,里头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那几声微弱的叹息,全都落在他心上,疼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是将军先认错还是丞相先认错?
翁渭侨:你居然敢凶我?
晏鹤山:凶你咋的?
翁渭侨:今天晚上你别想在上面!
晏鹤山: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晚上)
晏鹤山:嗯......真香。
☆、意乱
丞相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常对童子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望见一番春花秋月就容易伤悲。
他站起来,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忽然想起这分明是将军的衣裳,习惯性地闻了闻,淡淡一股苍山籽的香气飘进脑海里。丞相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回头望了望门外,刚想抬腿出去看看,却又犹豫了。
将军靠在雕花柱子旁边,目光越过屋檐看到暮色里高远的天空。他攥了攥手,心中有个什么地方隐隐作痛。他知道丞相就在门背后,只要他肯服个软,认个输,把他抱在怀里,一切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丞相咬了咬牙,终究是没走出那扇门。将军在门外,满腹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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