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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的水牢里,青年双手被束,高高悬在梁上。他身下全被浸在寒冷入骨的潭水里,双腿如针扎一般,虽已十分困倦但却被那刺痛弄得不得安眠。
沈昭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掩住了神情,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但仔细一看,能看到他的眼睛是在睁着的,只是低着眸,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还记得自己被那些尸鬼们纠缠住之后,便一直被往一个地方拉去,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处水牢了。
他凭着投射在漆黑水面上的光影变化,辨出这已经是他在这里的第十天了。
这十天内,他体内的灵力渐渐恢复,但身体却仍旧虚弱,施展不出七成修为,而束缚住他的玄铁锁链至少需要金丹期的修为才可震碎,他就算是在巅峰时期也无法将其弄碎。
而沈昭亦来不及想如何逃脱,这段时间,钻到他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详细。
好像他体内住了许许多多个别的人,那些人的记忆全都到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时常感到疲倦和困惑,不知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记忆。
但无一例外的,那些记忆里全是身为魔宗宗主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个人的记忆。眉间滚烫的印记更是蠢蠢欲动,好像时刻就要破皮而出。
世人只知魔修宗主世代传承,而且每一届宗主都秉性极像,只道是世袭培养,却不知只有魔修高层才知晓的一个秘密——世代魔修的宗主都是同一人,准确的来说,都是同一人的转世。
当这一届魔修宗主陨落之时,正是下一届宗主出生之时,谁都不知道魔宗宗主的转世会在何时觉醒,只知道每次的时间都不一样、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次的魔宗宗主只会越来越强,而且,保留着所有转世的记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一次次的转世重回之后,脑海里的记忆早已逾越千年,就算形态还是青年的样子,但内里的灵魂实则已是个几千年的老妖怪了。
第四十二章 觉醒
而这些天来,沈昭所接收的就是这些记忆,包括每一世的往事和所有习得的魔宗招式。
这些记忆像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一时间积压得脑子里都涨得生疼。
他本只活了二十岁的年纪,却蓦然被塞进来几千年的记忆,有些恍惚,同时又被水牢的酷刑折磨得不知何时是现实何时是梦境。
关于上一世的记忆越发清晰,他能记得上一世陨落时的场景,而眼眸中倒映出的却是他格外熟悉的面容。那时的青年还是一头如鸦般的墨发,依旧一袭玄色绣金祥云道袍,美得锋芒毕露,微微上挑的凤眸带着凛冽的孤高,清澈如初融的雪水,不含一丝杂质。
当那冰冷的刀刃刺入他心间的时候,青年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沈昭接收到那一部分的记忆时,感觉自己的情绪和上一世重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地左右着他的情绪。
以往就是师尊对他再怎么如何,他再失望,也决计不会想要伤害师尊分毫。但在拥有了那么多世的记忆之后,好像这一世的他的力量是微弱的,隐藏在骨子深处的本性慢慢显露出来。
像是剥丝抽茧,事情在朝着本不该有的样子发展。
刀刃刺心的感觉格外强烈,让沈昭在回想起的那一刻时便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里的浓重的恨意和冷漠,这样的感觉有些陌生,陌生到让沈昭自己都有些畏惧,下意识地抵触着对师尊的敌意。
那些模糊又清晰的片段让沈昭陷入无尽的疑惑和否认中,他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但那记忆却又格外真实,好像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是上一世的魔宗宗主,而致他陨落的那把匕首便是闻清徵插进去的。
沿着匕首速速流淌的鲜血尚是冰冷的,像是某种冷酷无情的诅咒,蜿蜒地流下。
沈昭双手被束,眉心蹙着,深深闭着眸,神情有些痛苦。
他宁愿去相信那段记忆是他臆想出来的,而师尊并不是上一世杀他的那个人,但之前在断情宗时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他问师尊他的头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师尊只是说是年轻的时候伤了元气,便成了这样,再细问,说是剿灭魔修时过度耗费修为,才变了一头的雪发。
而沈昭也确实听闻过几个清净峰的师兄们说,原本是师尊折损修为杀的那魔修宗主,但是,功劳却全都被南华宗的老头儿给抢走了,以至于如今世人只称颂南华宗那几个老修士剿灭魔修有功,却都不提一提他们断情宗。
……
可是,这一世,他是想要来救自己的吧。
沈昭在心中尚存一丝希冀,尽管师尊之前斩断桥梁,转身离开的背影让他近乎绝望,但他能够理解。
如若师尊不斩断桥梁的话,他又该如何护住他身后的那些弟子?
说到底,他是被割舍了,师尊是用他来换取那么多人的性命和断情宗与其他门派的相安无事,沈昭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下,不能有丝毫怨言。
但至少,至少师尊会回来找他的吧?
沈昭不敢奢求太多,只想着师尊就算是回来找他一次,哪怕只是在那断崖上看了一眼便离开,沈昭也能对自己说师尊来找过他了,对他是仁至义尽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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