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的将目光投向目一,笑着同他说话。
“我竟忘记你也在,那你看看,认不认得这红杉。”
目一没有答他,倒是毛绒球被鬼金羊吓的一抖,缩成甲盖大小缩进目一领口里。
无非认得不认得,既然鬼金羊问了,那便定是他家曾经的那株红杉,他揣测不清鬼金羊的用意,索性不答。
禹桓握剑的掌心冰凉,看见剑中珠嵌溢出寒光,将自己与剑刃尽数包裹。
察觉身侧目一周身一僵,他扭头看去是发现目一将视线顿在了扶期身上。
四人便这样对峙着,最终鬼金羊不耐,长腿踏步猛然向前,却被扶期施法挡住去路。
“你们三人敌不过我一个,与其负隅顽抗……”
“不如你弃他们先逃,我对你没有兴趣。”
鬼金羊轻巧突破扶期咒术,倾身贴近他颈侧,带着温热鼻息将话传到他耳内。
扶期手肘骤然出击,金光利刃抵在鬼金羊下颌。
“目一动手!”
先前与禹桓何辰泽嬉闹时的气息瞬然消失,肃杀之气笼罩周身。
“目一?!”
禹桓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仅用三个动作便将自己束住的目一,挣扎扭头惊诧看他。
他见目一咬着下唇不肯答话,罕见地感到了惶恐惊惧。
“目一?”他试探般颤抖地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字,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令旁扶期猛地推开鬼金羊,拼尽全力施法将他钉在院墙。转身食指拇指相并对着禹桓暗动阵法,霎时衣袂翻飞,四野烈金。
目一听到后抬头看着禹桓,漆棕的双目被火光灼的透亮,近乎于珀色。他松开咬住下唇的虎牙,抬起头冲着禹桓一笑。
“爹爹,我在。”
目一笑的爽朗稚嫩,双颊处隐隐两点酒窝,黑眸映着的禹桓模样。他松剑收鞘,轻轻搂住虚若薄光的禹桓,将他双眼蒙住。
“爹,松醪您别忘了给何大人。”
☆、第二十七章
刹那眼前迷蒙,浮尘万千在面前奔涌波动,他什么都能看得见,又什么都触碰不到。
最终一切归于静寂,他卧于石刻巨蛟之下,庙内门窗被咒术封严。明光,悲鸣,烈风,急火都被隔绝在外,仅需庙内一柱袅袅余香,经年不绝地缓缓燃着。
灼烧灰烬扑面而来,目一耳边只有风声骤响。血顺着垂下的指尖淌下,他半跪于鬼金羊面前,身上素衣被污血所浸染。
他只是低低的喘息着,血沫在喉间翻涌,入鬓的眉紧蹙,全身因剧痛而颤抖,却未出一声。
灵魄一同被鬼金羊咒法所撕裂,血污模糊了双眼,喘咳混着鲜血生生咽下。扶期也同样周身浴血,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抵着鬼金羊。
扶期在目一面前蹲下,与他平齐,唇靠在对方耳畔,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话,温热的气息顺声音而入。
他周身一震,目光缓缓抬起看着他。
半晌竟展颜一笑,带着些许释怀,喃喃般细语。
“那便很好……很好。”
细碎的光芒乍泄,如星光散于苍穹,灰飞烟灭。扶期看着目一散去的地方咬牙,再支撑不住消弭了仙形,不知行踪。
鬼金羊垂目,行过他俩消散之处,长靴踏上灰烬,碾碎最后一丝荧彩。
……
之后的余年半载,禹桓再未踏入过偏院。
他将那里的一切封锁,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把目一名字撰入族谱,一笔一划缀在自己名讳的下方。
又将那枚魂石重新穿绳,系在颈间。
那日御马拾阶入山寺,兴尽悲来,在窄阶狠勒缰绳,听闻见马驹昂首长啸。他足浸滑苔手提酒盅,盘膝于神龛前,将酒尽数浇下,浇湿新插上的一支新梅。
“在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声响,酒盅应声而碎,他背对着来者指尖颤抖,发现他们二人是真真正正的恍若隔世。
禹桓扶着香坛站起,一寸一寸地回头,看见那身熟悉的青衫薄衣,以及那人眉目间浅然笑意。
终是眼泪迷蒙,八年来所有委屈悲戚尽数涌上,他有些踉跄地向何辰泽走过去,一步一顿。
何辰泽被他惊到,忙伸手过去迎他,却见他似一脚踏空,重重跌在地面,撞碎一众残香。禹桓从颈间将目一的魂石塞到何辰泽手里,谁知对方没接,只顾慌乱地唤着自己名字。
“何辰泽……”
“最后一枚我算不出来,你自己去寻吧,纵然寻个十年数载,也是能找到的。”
“我总归是俗体凡身,恣意半生也知足。”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命数尽了。”庙外又进来一人,扶期倚在神庙门口,他被鬼金羊伤了神命,只好回归人形,高高瘦瘦的少年模样,抱臂同何辰泽说话。
“该死了。”
何辰泽听后不可置信般看着禹桓,手抖的几乎握不住禹桓塞进来的那颗魂石。
愣至撞碎的残烟燃尽,剩一地银粉。
“不可能……我给他看过……他最少还有四十余年……”
禹桓头疼的厉害,听觉视觉全都模糊一片,根本不知道后来的来者是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跪在地上将额头搭在何辰泽肩膀上,勉强寻个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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