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各回各家,各去各地,一路上忍不住把季家这事儿提出来当笑料讲。
人家把季家当笑话的讲,嗓门一点都不避讳门内的方老太。方老太面皮涨紫,回头看着低着头小声抽泣的季灯就骂了出来,
“嚎丧呢?!你爹和阿爸死了多少年了,这会儿嚎还来得及么?!滚回屋子里待着去,不想待就跟着你三叔下地去!”
季灯抹眼泪的动作顿时一顿,干燥苍白的唇瓣顿时被咬的更是失了血色。
方老太正在气头上没瞧见,只还要再训,方氏连忙拽住方老太小声的劝,
“娘,小点声,别叫外人听得了。”
方老太一噎,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季灯,又捂着额头躺回屋里去,吩咐方氏道,
“老三媳妇儿,给我倒碗水来,我要被家里这些蠢货没良心的气昏过去了!跟他那死鬼爹一样!”
方氏应着去了火房,季灯攥了攥拳头,打发季小妹先回屋,自己跟着方氏后头进了火房。
“三婶儿,能不能给我拿个团子吃。”
季灯顶着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看向方氏,声音沙哑不似人样,方氏心软了软,可想到自家的烟哥儿熳姐儿也是见天儿的吃不饱,到底还是硬着心指了指方老太的屋子,
“你奶憋着火儿呢,家里这些东西你奶心里都有数,待会儿过来一数对不上肯定要发火,要不你和小妹先忍忍,晚饭多吃点吧。”
季灯定定的看了方氏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小声道,
“那我倒碗水喝行么。”
方氏端着碗往方老太屋子里去,随口应了一声。
季灯从灶上的大锅里舀了一瓢水,这才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火房。
路过大房的屋子时,只见大房的房门关的严丝合缝,半分也没有被刚才的一场喧闹打扰到。
与其说季灯兄妹住的是屋子,不如说是个隔间,还是一间堪堪容人的隔间。
二房本来也分有一间屋子,然而在季河夫夫相继去世后,就被方老太分给了季烁季焕当书房用,季灯兄妹从此就只能睡在柴房隔出来的小间里,反正一个是哥儿一个是姐儿,也不需要避嫌,一张木板床给睡觉便足够了。
季小妹躺在床里头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小声对回来的季灯道,
“哥哥,我饿――”
季家只有男人才能吃三顿饭,季灯因为要下地,早晨也能拿一个乌糯团子,兄妹俩分着吃了总能垫垫肚子。然而今天这份算是泡汤了。
好在之前在山上摘过野果子吃,眼下也不算太难熬。
季灯把水碗递给季小妹,又凑到季小妹耳边小声安慰道,
“再忍忍,明天去县里卖菜的时候就有烧饼吃了。”
季小妹乖巧的点了点头,咕嘟咕嘟喝了半碗热水,肚子里热的舒服些,便闭了眼睛睡去了。
睡着了,就不饿了。
或许是刚刚哭的失了力气,季小妹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入了眠。
季灯把剩下的水一口闷完,把碗送回火房。不然待会儿方老太清点数的时候对不上头,他和小妹今天就连晚饭也没的吃了。
总算闲下来的季灯翻出针线碎布,又开始补兄妹俩划破了的衣服,手下功夫熟练不停,脑中却是杂绪纷乱。
今天晚归这茬儿算是过去了,然而…
季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心凉。
虽然早就对季家人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方老太和方氏今日的冷漠还是叫季灯心酸不已。
如果换作是季焕,别说从山上滚下来,哪怕就是蹭破点皮也能叫方老太和方氏心疼的关心上半天。
可谁叫他和小妹没爹没阿爸呢。
季灯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强忍住眼眶泛起的热意。
狠狠搓揉了一把脸,季灯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来。
想想他到现在已经攒了多少文,又想明天去县城该再买几张烧饼回来藏着好垫肚子,只可惜现在天气热起来,吃的放不住,还是该买些乌糯团子。
还有……
季灯嗅着手上传来的残余草木味道,忍不住咬紧了没什么血色的唇。
……
季灯到底没受什么伤,因此第二天一早还是被方老太派去县城里把家里这半个月来攒下的菜卖掉。
县城的摊位是要抢的,自然去的越早越好。天不亮,季灯就从床上爬起来,背着大背筐带着季小妹一路往县城赶去。
倘若能坐牛车,肯定轻省又快些,奈何一人要掏两文钱,便是孩子也要一文钱,方老太自然不舍得出。
昨个晚饭的饭桌上,从方老太抱怨的言语中得知了此事,季江倒是担心了半天,季海嘴上关心了几句表示了一下身为大伯的爱护之意就没了下文。至于季烁季焕,作为季家捧在手心上的两个孙孙,对灯哥儿和季小妹两个透明人的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
季灯自嘲一笑,牵紧了季小妹的手,顶着春晨沁凉的风向县里赶去。
小河村离县里虽然不近,但也并不很远,不然季海三人也不能走读念书。等季灯进了县城,天尚蒙蒙亮。
季灯占好了摊位,把盖在背筐上头的布掀下来在地上铺展,又把框里的菜一样样整齐码出来。
青菜韭菜分成一把一把一应排过去,萝卜缨子上还带着清晨菜地里的露水,看着颇为新鲜喜人,这是熳姐儿和烟哥儿每日打理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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