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绕开了那些语言陷阱,直冲芦幸而来。芦幸苍白的脸颊因此开始变得僵硬,他彻底失去了达到他想要的效果的可能。
“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有人指使吗?还有你上星期为什么打张骆驼?你上星期说的话是想暗示些什么?”乔德的口吻很不客气,几乎算是咄咄逼人,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芦幸直愣愣地盯着他们,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分钟。沉默让这个房间没有时间的界限。他突然笑了起来。他白色的脸颊渐渐变红,咳嗽和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一波波涌出。
他抬起头,冷冰冰地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打他?”他的视线穿过桌上的全息影像,它们在空中摇摆不停,目光直冲乔德而来。乔德接住了那目光,毫不躲避,他等待着芦幸的攻击。
芦幸沉默了会儿,他躺在座椅上,好一会儿后,他才再次坐起来,声音平静地响起,像一颗无声的□□:“他可以活……那为什么他不能活?”
乔德抓住了关键词:“他是谁?”他说,冷静而沉稳,他的瞳孔在这瞬间微微放大。
芦幸轻轻闭上了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眼睛里含满了久久不睡导致的血粉色:“曾林。”
张骆驼愣住了,他皱起眉头。
曾林。他觉得他听过这个名字。他在他的过去里搜索着这个词。
曾林。
他猛地一颤,想了起来。他所见过的只有一个曾林。那个广告部的成员。星期几,窗外大雨漫天,装满幻象的玻璃窗外。他回到办公室,椅子下躺着一个左肩流血的人。广告部的曾林。
“他们甚至没把我们当人看。”他和郑郑在电话里讨论曾林的被辞职。但他是被杀了,被管理部。乔德曾告诉过他。
芦幸认识这个曾林?他猛地抬起头。
“你认识他?”乔德皱起眉头,他稍稍坐起来,不可思议地说。他显然也想了起来,叙述者比听者更难以忘记那些故事。
“对的,就是那个曾林……你们还记得他。我对你们隐瞒的很好是不是?”芦幸点点头,像是在赞赏,“你们知道的那个曾林,除开管理部,大家都以为是被开除但是是死掉的那个仿造人。”他说出“死”时声音非常惆怅,有些颤抖。
他注意到张骆驼听到“死”时睁大了眼睛,轻轻地点点头:“他死了。”确认地说。
“他是你的朋友?”张骆驼不自觉地问道,他注意到乔德的视线也跟着轻轻地移了过来。
芦幸点点头,声音很轻地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他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涣散,视线在乔德和张骆驼之间转悠,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有些讽刺:“就像你和他,虽然我们还远远没有到那种程度,我从他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他最后却死了,死在我们的手下。”
芦幸复杂的目光停在乔德身上,那视线是蓝色的,那颜色涂抹满染乔德整张脸:“我们杀了他……我所在的人群杀了他,但我却没有办法。我们来自火星,我们下达任务。我就像误入羊群的狼,像典故里说的那样,他是必须被处死的。”
“那只企鹅——我为什么要拿走你的照片,参加乔德马行动?是不是有人指使?”芦幸歪着头,说,“答案当然很简单,没有人指使,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憎恨,小小的憎恨,对我自己,对你,对赵一,对我们这群人。我曾经看到过你和你父亲的合影,我知道它是你最珍贵的东西,藏在你的办公室的某个抽屉里,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曾林失去了他的生命,你至少得也失去一件什么,拿走它贴在企鹅上,只是我对你小小的报复。”
“……你上星期也是报复?”乔德冷酷地看着他,他从芦幸的话举一反三。他们都知道“上星期”指的是什么,芦幸打了张骆驼,他的拳头远远不及他的微笑那么朦胧。
芦幸抬起头来,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耸耸肩,像平常一般:“不,你高估我了。企鹅那件事就是我最后的报复,我没法做出其他的了,因为我也是罪人、害死他的一员。这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报复。但当时我以为在那以后,我们仍然会是朋友,尽管我从心底唾弃我们,但毕竟我们都是罪人……可是你……”他死死地盯着乔德,像看一个未爆的地雷。
一声“搭拉”。他的鞋子踏在地上,笑容消失不见。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张骆驼身上,那视线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全部一闪而过,张骆驼无法辨别清楚,但那视线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芦幸的目光在他身上环绕捕捉,仿佛在寻觅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你知道曾林为什么会死吗?”他突然轻声说,问张骆驼道。
张骆驼茫然地摇头。他不知道,不明白芦幸的意思。
“因为他是仿造人,而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一点。他为了证实自己的这个猜想,翻进了我们头儿的办公室。结果他真的翻到了文件,但在他想逃走时,管理部的人赶来了,把他逮了个正着。”芦幸说,疲软无力。
52书库推荐浏览: 南国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