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摇摇头。飞鸟看着他,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做黑客是一个危险的工作,我们每天在网络空间中游荡,可能被入侵,可能入侵别人,网络是我们的盟友,但也是我们的敌人。我戴着墨镜和面罩就是为了防止敌人认出我,他们随时可能入侵我的电脑,设下埋伏。我时时刻刻都必须警备。”他又指指自己的喉咙,它看起来正常无比,和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我的喉咙里也装了芯片,它可以帮助我变幻声音,以防有人通过声音认出我。”
他茫然地停了一下,仿佛在想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停的时间不够久,很快他就想起来了:“也就是说,除开网络空间外,我还有个正常的面具,正常的生活,我正常的生活与网络无关,我也不想受到它的影响。”
他一口气说完这大串,甚至没有歇息,越到后面他的话越急促,最后他摊开手,做了一个总结:“如果是在白天,我甚至会直接告诉你,抱歉,我觉得‘你的怪异’和我无关。”他最终停下来,摊开手,五指动动,茶色墨镜后的眼睛直视乔德和张骆驼。
张骆驼先愣了一会儿,接着他才明白了飞鸟的意思。他的那些话构成一幅图案。一切非常清楚了。飞鸟不想要帮他们做这个事。但这很正常,非常正常,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他抿起嘴,将叹息湮没,看来他和乔德不得不离开这里,继续想其他的办法。但他们得对飞鸟说声谢谢。
“还是谢谢你——”他有些艰难地说。
“等等,你等等。”飞鸟注意到了张骆驼的表情,那副感到抱歉想要离开的表情。他提高了声音,手不安地在键盘旁边点了几下,打断了张骆驼。
咚。咚。咚。张骆驼听到那声音急躁地穿过。
“什么?”张骆驼有些迷茫地说,这原本就是他和飞鸟的全部交流,看一个活儿能不能做,如果不能做,张骆驼就离开。
“我话还没说完。”飞鸟着急地说道,他叹口气,似乎指责张骆驼的心急,将张骆驼已经冒出嗓子眼的词阻止回去。
他在乔德和张骆驼的齐齐注视下低下头去,似乎是不习惯来自现实世界中人类的探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戏剧化的口吻说:“真奇怪。”他慢慢地捡起了他刚刚吐出的糖,它被白色的纸包裹着,看起来孤零零的。
“什么奇怪?”张骆驼没有明白飞鸟的话,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飞鸟的话有其他意思,因为他说的方式,飞鸟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或者又是他的错觉,毕竟他和飞鸟也见得不多,他不知道飞鸟会不会因为他的插话而感到不满。
但似乎飞鸟不太介意,在听到张骆驼的提问后,他有些谨慎地,但是迟疑地抬起头来:“在你们刚刚说到怪异时我就想起来了——奇怪,或者那怪异的感觉。”
飞鸟注意到了他们相互交换的视线,转了一把那把可旋转的椅子,形成一个很小的弧度,深呼吸一口气:“我是说……我因为和你们感受相同而奇怪。”
张骆驼愣住了,一时之间他没明白飞鸟的意思。
“你是说?”乔德开口了,有些不确定的。
飞鸟朝他耸耸肩,解释道:“我很久之前也觉得怪异。一些东西,准确说是这座城市——重庆。”
他语速很慢,像思考一股脑的全蜂拥出来,结果堵在了他的嘴唇里,他只能一点一点地让它们被疏通出来:“那种怪异感,湿漉漉的触感,让人毛骨悚然,总感觉这座城市不是天然形成,而是背后有个大机器在运行。”
他语气夸张地形容,孩子气地皱起鼻子。他停了停,让自己呼吸,接着继续缓慢地说:“你们也知道,我是个黑客,我会在网络中冲浪或者被浪潮打翻。我一次次地冲进浪潮中、潜入深海中。而当我在网络尽头流浪,穿梭入那些暗网的防火墙中,当我潜的太深,我会发现这座城市的不对劲,从网络地基上,那些网络的构造上,我清楚地看到,这座城市矛盾重重,像是座空中花园,它的脆弱和矛盾都非常深。我说不好那是什么,但我能闻得到……”
张骆驼不由地瞪大眼睛看向飞鸟——飞鸟。但飞鸟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在说话之间,他渐渐陷入到自己的思维里:“……那有一种人造感和冰冷感的味道,各个地方充满了未解和矛盾,那些矛盾不是地理上的,而是构造和思考上的——你们懂吗?我感觉得到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你们一说我就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因为我也感受过——”
张骆驼看着飞鸟的墨镜,从那上面他只能看到他自己,他的虹膜、他的鼻子,他背后的乔德,他不知道飞鸟这番话的含义是何。
“那到底是什么?”飞鸟喃喃地说,“我一直在想,但是一直不敢碰触。因为我感觉得到——用我的黑客直觉保证,无论它是什么,绝对很危险。”
飞鸟再次皱了皱鼻子,看向了张骆驼,张骆驼在他的视线下眨了眨眼:“……而我连普通网络都会防备,何况是‘怪异‘。即使在我感觉到它之后,我也懒得追究它,因为我直觉所有的怪异下都隐藏着某些陷阱,不管是网络上还是生活中,里面很可能藏着一些东西,一旦我踏进去就会被危险地捕捉。所以我信奉一句话,想少一点,就能活久一点。这座城市里除开我自己,其余的都和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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