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了一声,再往高处飞了些,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声哄着:“不会化的。乖,你睁开眼看看,很美的。”
他不肯,死死地把头抵在他怀里。他总觉得自己会消失,也许在一刹那间,他的存在又会被抹杀。
身侧的男子却固执地抬起了他的头,贴着他的耳际,笃定地告诉他:“我会保护好你。你别怕,你不会再回到那里的。”
男子擦着他的眼角,温柔地用指腹擦去他的泪珠,用最肯定的语气道:“相信我,我在你身边。”
他听了他的话,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底下。
火山灰高高扬起,又洒落在山壁上,红光熠熠,滚落下去,形成断断续续的红线,在墨色的山上又渐渐消隐。
接着又是另一次喷发,岩浆冲出,金赤交杂,天色漆黑,黑色越浓,火色便越艳,迤逦流下。
他雪白的脸色上沾染了一点火光,映在眼里照出脆弱和迷惘。他道:“很美,可是很惨。”
他看到山下的房屋被岩浆吞没,无数的人一瞬间被烧成灰烬,哭嚎声连成一片。
身侧的人轻轻用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罢了,别看了。天道降下灾祸,无人能救。”
他往那人怀里缩了缩,轻声问:“这些人,消失了吗?”
“消失了。”
他的眼泪顿时流下,他哭得伤心极了,他抽抽搭搭地道:“我也会这么轻易地再次消失。”
“你不会的。”那人的语气很是心疼,为他擦着眼泪,保证道,“耿耿,我不会让你消失。”
他无助地抬头,目光撞进那人眼里。那人笑着,吻住他的眉心。
“绝不骗你。”
温曙耿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只觉心脏一阵剧痛。他一把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扑到桌上,看向那镜子。
他看到自己脸色苍白,而那残魂,形销骨立,亦是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不是顾轶。
温曙耿深深地吸了口气,坐直了,倒了杯凉茶饮下,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庄主当日告诉他,那邪书能夺人心智,使人成为傀儡。他最初认定这归阵必与那邪书有关,认为沈父便是被迷惑了,才会做出献祭之举。
但就李诚、许均、许漪漪三人看来,他们言行举止均无不妥,神智如常。若被夺了心智,便得由背后之人指引。
如果背后之人的指示是叫他们献祭,则不会出现他们自主决定如何赴死的情况。
李诚与许均皆是自戕,而许漪漪是病故。这样看来,他们都拥有自主意识,能自行决定自己的存亡。
这说明他们并非傀儡。
或许,那邪书留下归阵,要夺的并不是献祭之人的心智。而是,作为转生之人的他的心智。
他还记得,被献祭时那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痛楚。若是他的灵魂被扯出去了,他不是就丧失神智了么?那归阵犹如借尸还魂般,再把被追者的魂魄放到他这个“傀儡”身上。
庄主若要提醒他,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思来想去,始终是谜团重重。但温曙耿直觉告诉他,庄主必定知道许多内情,又隐瞒了许多事情。
温曙耿忽而冷冷一笑,可有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按倒那铜镜,起身梳洗。他想念顾轶了,他藏不住秘密,一定要快些告诉顾轶。
那梦境叫他烦躁无比。他需要顾轶拥抱他、亲吻他,才能让心头的烦闷消弭。
对了,他还没为他画像呢。
温曙耿铺开白纸,毛笔蘸足了墨,荡开至为深情的一笔。
他带上微笑,他要画下他的顾轶俊朗的容貌,再欢喜地告诉他:只喜欢你。没有别人,只有你。
那画刚刚完成一半,房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李泓歌面色惊惧,站在门口神色痛苦地看向他。
温曙耿看向他,吃惊道:“泓歌,出什么事了吗?”
李泓歌艰难道:“温兄,那八十人,早已死于非命。”
温曙耿一怔,继而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难过,问道:“凶手是?”
李泓歌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吞云教教主顾枳实。以八十人心头血献祭,为了寻找他的师父。”
枳实。
这二字像一阵狂风,陡地吹开温曙耿的心房,冰凉的、疯狂的,毫不留情地在他心上冲开一道口子,将尘世的苦涩齐齐灌进去。他一瞬间痛不欲生。
温曙耿脸色苍白,手一抖,一滴墨落在那画卷上。墨水洇开,未造成的画霎时便被污损了。
“温兄?”李泓歌担心地看向他。
温曙耿回神,才又立直了,有些抱歉道:“方才失态了。你说吞云教?”
李泓歌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温曙耿的心猛地下沉。
李泓歌走近他,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放到一侧,诚恳道:“温兄,我信你。当日在那客栈时,我便知道,你是嫉恶如仇之人,亦是坦荡潇洒之人,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抛弃良知。”
温曙耿忽地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唇色惨白,一时有些无法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献祭。师父。
他的内心犹如山崩地裂,他看到李泓歌的嘴唇一张一合,猩红的舌头翻滚着,仿佛吃人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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