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名义上的收信人是月希,但是你我都清楚,吊唁信从来都是念给活人听的。
不论你是否知道了月希的秘密,那同时也代表着了这个不可救药的氏族的秘密。
我都已打算将这件事实告知你。
你的名字,起初并不属于你。
孩子,我知道你不会嫉妒,你从小就对属于月希的一切都感到嫉妒,直到现在,我想你的嫉妒都已麻木。
不幸地,你在你的童年时展现出的特质清楚地告诉我,你继承了你的父母身上几乎所有的缺点: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奸诈,继承了我的固执,继承了你父亲的骄纵,也继承了我的高傲,
你像你的父亲一样自私妄为,你也像你的母亲一样思虑深重。
不过不必担心,你的脾气很糟糕,但是糟糕得透明而彻底。
这反而令你有种奇异的美丽。
我的母亲,你们的外祖母,最钟爱的世间物便是预示着月亮死而复苏之时的满月景象,所以,我曾幻想,我一定要有一个女儿,那时我必然要为她命名为满月。
可是事实上,我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对此,我从与你们的父亲结合的那一天便已有预料。
不诞女婴,这萦绕于鬼兰治氏族每个人身上的独特‘诅咒’延续近二百年,不会轻易因我而改变。
当我接受了这命运的安排,我便为我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满’。
在‘满’诞生不到两周的时间,鬼兰治氏族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上一任公爵,也就是你们的那位未曾蒙面的爷爷染上重病。
这场悲伤的变故之下却藏着一场不见硝烟的角斗,公爵的继承人悬而未决,直系内部暗藏隔阂,外界的旁支氏族趁机间入,
你们的父亲因觊觎公爵之位,又因无能压制其他的旁支,不能服众,所以那一段时间他的情绪一直处于不安与焦虑之中,而他有时莫名而来的怒火更使我们的婚姻岌岌可危。
我也在那时,渐渐察觉到了他隐藏在尊贵仪表下的豺狼本性。
然而因我仍怀念着陷入爱河时他的温存,我便将这一点令我不适的迹象故意遗忘于脑海之下,我将他所有的坏脾气归结于现实所迫,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能解决了这个现实的棘手麻烦,我们仍然能够甜蜜如初。
在我生下‘满’后,你们的父亲因为忙着氏族的事,很少来探望我和我的新生子,而每当他带着满脸的阴愠踏进我们的卧室时,我都会非常欣喜地与他交谈,并总是试图找寻着令能够他开心的话题尽量安抚他的心头的焦虑,一次,在他的面前,我毫不吝惜地夸赞着‘满’与我的小时候非常相像,我开玩笑道:“可惜了,可惜我的绝世容颜被一个男孩子继承。”
这句玩笑,我记忆犹新,时常在我午夜梦回之时因自责而流下后悔的苦泪。
我依稀记得你的父亲那时那端详的眼神,他看着我怀里的婴儿,就像商人看着画廊里的一幅名画,在估算着他的价值。
你的父亲想到了一个非常荒诞的主意。
他要‘满’成为一个女孩,我看得出他的眼神是多么兴奋。
鬼兰治家的女婴,那将是多么富有传奇意味的诞生,那将是最有力量的天命象征。
比他之前所作的任何举无轻重的政绩更具说服力。
而我,妥协于一时的安稳,竟在他的巧言诱骗下同意了这个决定。
我糊涂地以为等他得到了他的公爵之位,便可以将‘满’恢复成他的真实模样。
你的父亲买通了为我接生的草术修医和服侍我的侍女们,让他们对此事缄口不言,接着他为消除氏族里的怀疑,临时扭曲了婴儿的身体特征,他没有真正改变孩子的真实性别,只是使用了带有蒙骗作弊意味的符文,他的魔法其实漏洞百出,他以‘女儿之身不好大庭广众展览验身’为由,仅选派了几名氏族内部权重威高的老人来验证婴儿的身份。
我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将几位长老拉拢过来,我坐在房间里空空的摇篮旁,只听到外面一片欢呼,我便知道了那结局,这场人间罕见的荒诞骗局成功了。
他将‘满’的名字换掉,‘满’的出生也被推延两周,推延到‘月希’诞生的那一天。
而‘满’这个名字则被我让渡给了我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你。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我心灰意冷地离开鬼兰治时对你和月希的嘱咐。
“我希望你们彼此依偎着成长,亲密无间,一同分享人世的欢乐,是亲人亦是挚友。”
我想你并没有做到。
你从小就看得出母亲的偏心,月希拥有的东西,你必须索要到一模一样的。
你总羡慕且嫉妒着月希拥有的一切,父亲的期许,母亲的关爱,你以为是他霸占了你应得的东西。
你不会知道,每当你们的父亲将年幼的他推往大人的世界像昂贵的展品供人观览时,他的恐惧。
你不会知道,每当你欢快地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用泥巴捉弄仆人的时候,被关在阁楼上学习女子礼仪的他的惊慕。
你不会知道,每当在无人的夜里,他跑来问我他究竟和你有什么不同时,我谎言下的悲哀。
你不会知道,恰恰你才是那个霸占了他的名字的,他为之羡慕终生的人。
他会永远希望你活得真实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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