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待着尼尔继续发脾气,或者急得耳朵发红想要回嘴。佩列阿斯准备好了倾听的耐心,等这孩子发完脾再由衷地告解一通,然后他就会宽慰性地拥抱学生。
然而年轻人没有。
尼尔久久地凝视着他,那种眼神非常轻,却坚韧而平稳。很奇怪,佩列阿斯一时无法猜透其中意味,按理说他已经太了解这个孩子了。
“以德列。”尼尔忽然以原初名叫他。
这组音节如同震源,他的心志瞬间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佩列阿斯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头脑中计算着数种猜测。
尼尔抬头望向星空:“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原因了,对吗?”
佩列阿斯不作答。
“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 尼尔再次向前一步,竟然把老师逼到泉水边缘。年轻人的身体靠得太近太近了,两人胸口几乎要贴在一起,他的膝盖顶着佩列阿斯的腿。
还不等惊恐来驱散那种弥漫于佩列阿斯全身的麻痹感,尼尔就伸出手,轻轻抚摸老师的后颈与发根,抚摸他的耳垂。
他要在呼吸中溺毙。
“现在你明白了吧?”看到老师金瞳中倒映的自己,尼尔苦笑道。
第6章 告白
他轻推了一下青年的胸膛,根本没用力气,几乎只是碰了碰。尼尔向后退去,将他从拥抱中解放。
“不……我不明白。”
佩列阿斯不由地将脸埋入双手,又瞬间结束了这个动作。像失去了全部的信念般,他艰难地坐下来,两手支撑着额头,银发垂落。他不是没设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甜蜜的妄想稍纵即逝,之后就是无休止的罪恶感。难道他们还能成为别的人?不能,绝不能。
尼尔看出老师在撒谎。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做才不会显得孩子气?尼尔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今夜的情形,事情的的确确是这样发展的,佩列阿斯无法接受他的身份:自己的学生,被抚养者,或者还有……海因·普洛斯彼罗的儿子?学生与老师,追问者与逃避者?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审视与佩列阿斯的关系。
老师是坚毅的人,这种印象深深刻印在尼尔孩童时代的记忆中……他是守护雪夜的灯盏,是温柔地将男孩护住的大裘,是深受信赖的低语。然而直至某一天,法力耗尽的学者行将消失,尼尔才恍然明白过来:老师其实只是勉强支持着一切。
殉道者般的偏执驱使着佩列阿斯:他精心计算着剩余的时日,确保能保护学生直至成年;他对痛苦守口如瓶,宁愿在十数年间默默忍受着法术的反噬。佩列阿斯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怯懦的,将自己封闭在图书馆深处的人。
“佩利亚……”尼尔深呼吸,“我知道你正在为我的‘古怪举止’寻找借口。你想说:我是因为过于想念你、依赖你,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幕。那么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早就不是曾经那样。”
“你混淆了,尼尔,你不过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境况,年轻人总是……”佩列阿斯有些慌,竭力想制止学生的话。
“以前我拥抱你,只觉得温暖;以前我拉着你的手,只是想催促你在下雪前赶紧回家,但现在……”
学者蓦地起身:“现在也是一样,没有分别,没有!你搞错了。”
骑士静默了,耳膜也在随着心跳鼓动。他下意识地屈了屈手指,想到方才半成型的拥抱,他口唇焦渴。
“但现在,我无法克制地想要吻你。”
“尼尔·伯恩哈德,请您清醒一点!”佩列阿斯怒道。
“佩利亚,只因为我是你的学生吗?”
“……”
尼尔想再次触碰佩列阿斯的脸颊,手却被甩开了。他一把捏住那手腕,不让佩列阿斯挣脱。学者的腕力根本不敌他,又不愿使用法术伤害他。
“放手,现在!”
“告诉我,我就放开。”尼尔留意着手上的力道。
整座镜庭如同记忆,水的层次感以银色返身,凉意只是一种视觉上的色调,因为他的头脑患热病般发烫。
在无言的对峙中,终究是佩列阿斯先妥协了。
“尼尔·伯恩哈德……您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珍视的人,我唯一的学生,我最好的朋友的儿子……”佩列阿斯说着,那股强硬的气势渐渐支撑不下去了,“您已经知道,您的父亲海因·普洛斯彼罗对我来说……”
学者偏头去看水中之影,眼睛是湿的。
“您的父亲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友人。假如我真的那么做……我不仅是害了您,更对不起您父母的在天之灵。他们把你托付给我,那么……” 佩列阿斯说得极慢,口中的每个词都跌跌撞撞,仿佛它们是玻璃碴。他真的说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感情无论如何都得和我父亲扯上关系?”在脱口之际,尼尔也就尝到了这句气话的锋利。他认出佩列阿斯眼中那被激起的金色,如同火焰吞食了一团浸油的布。
佩列阿斯张口想反驳,又被哽住了。很长时间,他像是不存在一样。
词语是碎玻璃,尼尔和佩列阿斯此刻都深切地共享这个感念,它们无法再找到曾经圆满而剔透的秩序,再不能被畅然地说出与理解。即便逻辑上大致通畅,他所说的句子也如同含在口中的碎块,摩擦着彼此的棱角而发出簌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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