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列,你有什么愿望吗?」金发的男孩问他。
「我没有愿望。」
「那么想要做的事呢?」海因好奇地往他这边挪了挪,两人坐得更近了。
「也没有。」
他撒谎了。
其实,他想要握住朋友的手。或者只要两人这样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以德列,你应该有自己所渴望做的事。你头脑那么好,以后一定能成为卓越的学者。这是个好愿望,不是吗?」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以德列,你就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学者吧。」
男孩笑了。
夕阳在那柔软的头发上闪耀,金子般耀眼。
「然后来帮助我,我要得到那边、那边、还有那边——」男孩忽而在雕像高处站了起来,将手臂指向南方、东方与西方。
他吓了一跳,生怕朋友跌落。
气流兀地升起,将鸟群举向高天,向着那透亮而蔚蓝的涡旋。
男孩展开双臂——
「我想要属于我的史诗。」
他往上望,看到云层旋转着,白得刺眼,升向穹顶那水润且灿烂的大蓝。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和海因是截然相反的人。
海因注定成为英雄。或许正是因为世界呼唤,这样的人才会诞生吧。
而像他这种人又如何呢?
念书吗,他是很喜欢,但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
假如“成为学者”这件事能对海因有价值,那么他也没理由去拒绝。于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逼迫自己背下了一本又一本书籍。反反复复,背了就忘掉,然后又不得不熬到深夜。他是普通人,没有天赋,普洛斯老师曾经劝他不用这么折磨自己。但他不想让海因失望。或者说……这就是他渴望的事,想要变得有用,哪怕自己是这样微不足道。
只要经过雕琢,石块也可以成为日晷、成为尺度,以自身的阴影向世间宣告着——
太阳的时间。
曾经,他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和海因一起,为世界带来星辰。
朋友们誓约时两枚金币,一枚熔铸为海因剑上的金饰,另一枚则成为他的戒指。
金星高悬——
如同戳印,闪耀在胜利之剑的高举,以及祈祷者在深夜书写时,墨与光影的踟蹰。
那个漂亮的人,奇迹般的人,为鲜花与爱意所簇拥的人,那个有能力带来荣耀与和平的人。如果胜利不是为这样的人而存在,那究竟还有怎样的时刻,值得诗人们将绝对的热情献予太阳?
捷报、远方升起的白旗、凯旋时少女们抛撒的花瓣。骑士们忠于海因,君主全心信赖海因。
纯白的信天翁,无瑕的韵律。
那人是火炬,注定要众人的仰望中为国家带来奇迹,佩列阿斯从未怀疑。他也曾幻想,当著述者们赞颂海因的行谊,或许他也能成为其中的一个注脚。只要这样就够了,他隐秘的情感就足以平息。
只要一想到海因过得幸福,有美好的妻子和孩子,他自己的人生似乎就变得可以忍耐。就像星星在遥远的高天,照耀着他。
然而。
那个人就倒在他面前,被割断的喉咙不断涌出血液,暴雨倾盆。
佩列阿斯眼睁睁地看着。
他想按住海因颈部的伤口,但他做不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回忆。血液甚至不会染红他的手,小巷是那么安静,在最后的时刻,甚至没有一个人陪伴海因。
他眼看着,那个人眼中的光泽黯淡下去。
孤零零地。
耻辱地。
血液仍在流出,刀子被扔在路边。结束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剑折断。太阳熄灭了。反倒是他这种人活着。
「尼尔就拜托你了。」
海因将独生子托付给他。可他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他背叛了朋友。
尼尔。
小小的火苗,那个人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小男孩,血脉中的花,再一次的奇迹。沉睡在他怀里的小星星。柔软的光芒,多么令人熟悉。
他也曾发誓,竭尽一切也要守护男孩。
然而他做了什么?
名册耗尽,他和图书馆彻底被“书”吞没。
他以为,那就是自己渴望已久的时刻。就像一块石头,沉入深深海底,带着痛苦、仇恨、愧疚与不该继续存世的研究。而尼尔会活下去。海上的日出,未来,盛大的朝霞,展于永恒的原野。
就要结束了。他本该获得安宁。
可是……
那孩子救了他。
当他重新回到世界上,看到的却是尼尔的死亡——巨兽的角整个地撕裂了尼尔的胸口。
血液汩汩涌出,被刺穿的胸膛血肉模糊,心脏和肺已经被撕碎了。
少年睡着,手垂入水中,仿佛毫无痛苦。
那是他的尼尔。
仿佛年轻的降临者,短暂而安宁地休憩在神像之中,全然不知世间有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呢?
尼尔,尼尔,他所爱着的一切。血,致命的伤口,刀子。
「老师老师,你看这个!」
雪绒花、河里亮晶晶的石头、果实、蒲公英、小小的雪人、蝴蝶、芦苇编织的小狗……一次又一次,小尼尔满怀期待地跑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捧着的礼物放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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