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低声哭了。
再也不会有那个笑着的人,拂落斗篷上的雪尘,将他抱在怀里。
「老师。」
暖暖的,柔软的星辰。
以前他在夜里哭泣。图书馆的黑暗中打开一条光亮的门缝,躲在门后的男孩露出小脑袋,金灿灿的,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他不想被当成软弱的人,赶忙擦掉眼泪。小男孩咚咚咚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膝盖。
「老师,尼尔给你看。」男孩很着急,话都说不清,急匆匆地打开手心——一团小雪球,半融化了,雪球上安了两枚小果子。「这是老师的朋友,小狗。」
尼尔总是这样。
总是向他伸出手,让他感到自己被安慰、被需要。
刚刚搬到帝都时,他仍然虚弱,整日闭门不出。尼尔想了很多办法,时常邀请朋友们来做客。
起初,他不愿意见任何人。庭院中传来音乐,他就从窗子往外望……是特兰德翘着腿半躺在矮石墙上唱歌,拨弄怀里的鲸牙琴,调子轻快悠闲。音乐来了,公爵自然就要跳舞。卡洛亚洛很有感染力,就像酒精一样能让所有人兴致盎然。客人们欢快来。伊戈就静静待在一旁,当得意忘形的公爵就快要撞到某些英俊男士的怀里时,伊戈就伸手拉他一把。黄昏暗下去,晚宴的蜡烛就点起来。
一切都圆满、快乐,他就在房间里悄悄地听着。
「老师,大家都在等你哦。」尼尔在门外说,他们养的金毛狗也哼哼着挠门。他实在拗不过,只得挽着尼尔的胳膊走下楼,出席晚餐。当他出现时,朋友们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就好像发生了一件好事。
卡洛亚洛照例凑过来要挨着他坐,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说起阿米尔在信中提到的奇闻趣事。而尼尔就坐在另一边,微笑地望着他,几乎不掩饰眼中的温情。特兰德想伊戈坐在一处,尼尔不让,因为这两人闹腾起来会用食物打架,非常浪费。
那感觉很奇妙。他回到了朋友们中间,看到的听到的,仍然是熟悉的光影。
「佩列阿斯。」
朋友们谈笑着,呼唤他。
「老师,今天骑士团里也有很多开心的事呢!我说给你听……」尼尔揽着他,说着有趣的事刻意逗他开心。
只要想起尼尔,记忆就温暖了起来。
那些他从来没想到,也不敢奢求的事,尼尔却一次次地拉着他的手往前。
但这是真实的吗?
那盈满的光亮,真的需要他吗?
他并不属于朋友们欢声笑语的晚宴。就像清晨时分升起的水汽,可有可无。他的消失并不会带来多少苦闷,太阳会照常升起,人和诸神会醒来,时辰透亮,涌向大地的幅员与整个人间。不会有任何分别。
可是他想到了泪水。
当他沿着旋梯,走上塔楼……他看到了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场景。突如其来的重逢后。
尼尔已经沉睡了七年。即便他曾不断地强迫自己相信:尼尔终有一天会醒过来。他也快要真的撑不住了。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尼尔永远沉睡下去,而他必须活着,用每一个日日夜夜来忏悔。
但是他的人生中,第二次出现了奇迹。就在那楼梯上,他看到,高窗投下的光亮中,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人。
尼尔醒了,就在那里。
「啊……」
就是这样,在高塔的内部,一束光打破了黑暗广袤的均衡。就像空缺被填上了,一个词的存在重新与世界契合,完美而精确。
一定是梦,不可能是真的。
他很警惕,紧绷着即将崩溃的情感。七年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幻觉或梦欺骗,继而痛苦、失望。
可是尼尔已经走向他。
「……」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尼尔先是迟疑,然后缓缓地,将手放在他脸上。就像在摸索一枚失落已久的指环。
「太好了……」尼尔试图微笑,但出现的却是痛苦的神情。青年又重复了一次,终于笑了出来。
「我没有失去你,真是太好了……」
尼尔望着他,泪水落下。
这是真实的吗?
尼尔抱住他,低声哭泣着。而他感到沉沉的悲伤,压抑在咽喉。在那一刻,他动摇了:为什么掉眼泪呢?难道对于尼尔而言,他真的是不可失去的事物?
是这样吗?
难道自己被需要,被深深地爱着?
他想起尼尔童年时代的每一次拥抱,餐桌上的每次谈笑,夏日时送给他的野花,两人在节日时一起布置的房间,以及此刻将他环抱的臂膀。
是的。
尼尔早就已经告诉他了。
雪一直飘落。雪坑里又冷又硬,父亲曾把他抛在这里,现在也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要放弃吗?
不。
他要回去,尼尔在等他。
于是他挣扎着起身,走出了雪坑。
黑暗广袤,在漫漫风雪中,他看到一点点灯光。
一座小房子出现在视野中……啊,那是他们曾经的家,尼尔长大的地方。曾经多少次,北方的寒冬与风雪考验他,对生存的焦虑折磨他。可是只要想到在风雪的深处有一座小房子,亮着微小而温暖的灯光,那个孩子在等他回家。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获得勇气。
他来到小屋前,门打开了。
“你回来了,佩列阿斯。”海因坐在桌前,正在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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