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调转马头,决心不去伊蒂尔,直接往东进入巴尔德山脉,然后沿着山岭一路往南回学院。其实佩列阿斯也有过疑虑,这个决定是否算又一次欺骗了尼尔?要是那孩子来图书馆找他怎么办?问题就在这里,假如尼尔向他展示伤口,或是再像昨天那般莽撞……佩列阿斯不能确保自己不动摇。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尼尔一再坚持,自己很有可能会一再妥协。
而且,一想到那个吻……
佩列阿斯低下头。他是软弱的,他知道。
在尼尔面前,他只是破碎的陶,是记忆如石头被抛向身后,创造着沉重的肉身。
“像我这种人……”
金星浮现,浅浅地叠在绸子般的朝霞之下,一种目光引人留恋。佩列阿斯揉了揉双眼,既然他心意已决,就绝不能怯懦。至于以后的事,学者不愿再想。
太阳还不太高的时候,佩列阿斯找了块阴凉的地方歇脚,长时间骑马的确是一种折磨,他的手掌磨得生疼,两腿也酸胀。原来出门时他经常乘公爵的车,或是租一辆车。一年前他养了这匹马,想着有了马匹就能行动方便,可现在佩列阿斯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骑乘很耗费体力,他没法像骑士们那样在马背上长时间奔波。他只能骑一段,再走一段,再接着骑行。学者叹了口气,吃着带来的苹果和鸡蛋补充体力。可是苹果不甜,他有点难过。
或许还可以和其他旅行者结伴……?佩列阿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要和陌生人打交道,还不如待在马背上受苦。重新上路后,学者小心地避开了所有的过路人。以前海因还开他的玩笑,说等以后他成了导师,一听到学生们走近的脚步声就会躲到柜子里去,就像受惊吓的猫。
行至山腰,佩列阿斯忽然听到呼喊声。不远处有一座磨坊,聚了三五个人,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佩列阿斯忍了忍,自己帮不了他们。可才走两步,又折返回去。
人们正焦头烂额,忽然看到来了一个浅色头发的男人,纷纷惊慌躲避,他们都听说过那些劫掠村落白发的冰原蛮族的所作所为。
“滚开!这里不会容你胡来!”磨坊女主人顺手抄起赶驴的鞭子。
佩列阿斯当然知道人们的恐惧,这银发太碍眼,果然还是该用法术染成黑发。这回尼尔不在,就没有人劝阻他了。
原来是水车倒了,压住一个少年。男孩疼得叫喊,人们试图合力抬起水轮。法师上前咏唱了一段,人们的两肩忽然得了强风的助力,轻而易举就将水车抬起。磨坊女主人哭着抱住佩列阿斯的膝盖,哀求法师一定要救治她的儿子,男孩一周前刚刚订婚,今天修水车时却忽然出了事故。
佩列阿斯就要同意了,忽而询问道:“您和您的儿子信翠眼圣子吗?”
女人一怔,惶惶地望着银发的法师。
“我不医治信那个教的,”佩列阿斯说,“我永不原谅这种人。”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法师究竟在试探什么。少年胫骨断了,这对佩列阿斯不是难事。看着疼得昏过去的少年,他摇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少年哼哼着苏醒,母亲紧紧把少年抱在怀里,好像孩子不过三岁。周围人鼓起掌来,吹哨欢呼,纷纷称颂法师。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佩列阿斯只能盯着地面。有个洗衣妇执意要请他去瞧一瞧夜哭不断的孩子是得了什么毛病。听到有学者大人经过,不知道从哪里的窄巷或后院里又跑来几个腰粗背圆的老婆婆,争着向佩列阿斯请求:山羊不产奶了、怀孕的儿媳妇高烧不退、丢了钥匙、讨几个好运的白铜币…… 被陌生人团团围住,学者紧张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婉拒这些粗苯而友善的手,刚想说自己要事在身,话到嘴边舌头又打结了。佩列阿斯想起曾经居住的那个村落,当时也是这样,人们需要他、敬畏他……只是他许久没和那么多人相处过了。凡是能尽快解决的问题,佩列阿斯都一一回应,并且尽可能保持缄默。老婆婆们喜形于色,送给法师一些硬面包和小鱼干。
有个男孩听说来了位学者大人,跑来问:“先生,您知道绿色的幽灵是哪里来的吗?”
“绿幽灵?”
男孩说他在东面看守果园,在好几个下霜的夜晚,他都远远望见绿荧光穿过山谷,游曳如鱼,还能听到哭嚎般的人声。起初他只是害怕,那光好像能摄人心魄,即便他钻到被子里蒙着头瑟瑟发抖,仍然能感到那绿光在看着他。可后来的几天什么都没发生,他就不再害怕,反而能爬上树梢梢静静望着那绿光的迁移。那是美的,男孩隐隐约约觉得,便来问法师。
迁移的绿光……佩列阿斯想到了什么,想到快要入冬,他就确认了。他询问男孩绿光的方向,决心往那里去。
法师走了,男孩却没问出个所以然,十分憋闷。他讲给村里人听,也没一个知道的。
跟随术士护腕“北极星”的指引,佩列阿斯往东南方去,他确定自己能追上那神奇的绿光,还能遇到放牧者。翻过山岭,小心地侧身走下怪石嶙峋的陡坡,然后在溪流边饮马暂歇。遇到有魔物的踪迹,他就记录下来,这一路必须小心,因为魔物们想必也在追逐着那南去的绿光。
佩列阿斯坐着,掰开硬面包就着冷水吃下,夕阳化作溪流散布山间,火烧云如散漫的心绪,充盈着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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