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摩挲着鼓面的图案,从蛇型纹起,顺着河水般的纹理,结果最终指向了火焰的图案。他继续说:“所以巫师教导人们,不要去一味追问因果……”
“也就是说,你们巫师将自身与世界托付给偶然性。”
“而你们学者刨根问底。”
两人都笑了。
佩列阿斯放下笔,不经意地摸着嘴。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去了解迪恩里安人的世界观,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令他兴奋不已。他接着问:“那么《狄恩战功歌》里应该就不会解释……为什么大法师萨拉德会变成巨鹿?我不记得了。”
旁边喝酒的胡子男兀自接过话茬,大笑道:“没错!!是人是鹿,连他妈都决定不了!”不敬的醉话招惹了他的伙伴,当即就惩罚他喝得更多。
扎里克笑得腼腆,只有在这种稍微轻松的时候,他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点点头:“虽然奶奶是这么教育我的,但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就是了。不过……她活了一百零七岁,是我们最伟大的火语者之一,我没有理由不寻求她的智慧。”
“你们满足于现象……”佩列阿斯蹙眉,又赶忙道歉,生怕冒犯巫师们。
“现象……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在学院修行过一段日子,知道学者们的路数。你们把本源体型化了,对吗这个词?体型化……?”
“体系化。”佩列阿斯轻轻纠正年轻人的发音。
“嗯,是这个词。学院把世界一分为二,表面的现象,以及无形又无处不在的本源……我说的没错吧?当时的基础课,但愿我没忘,不然母亲肯定要责备我三心二意了。”
老师点头:“是,本源就是‘书’。它是一切法术、生命、形态、自然现象的根源,是高悬的真理。我们学者毕生的努力,不过是尝试着触及它的一小段枝脉而已。”
可能是回忆起学生时代的感觉,男孩在佩列阿斯面前顿时有些紧张,争着要多回答一些:“这个研究路数是伊巴涅时代就奠定的,当时学者们对本源的理解还不够体系化,就称之为‘河’,把它视为三条并行又交错的河流。后来阿涅斯来到大陆后,在南边的山崖上重建了学院,学者们沿着这个基础,发现了更多支脉,就根据其复杂的结构性,将之重新命名为‘书’,对吗……?”
“是的,因此‘万象皆书’。”
扎里克松一口气,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他抬起头,发现银发学者正温柔地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回应。他这才想起,对方之前一定是期待他作为火语者的回答,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学院的口头考试了。男孩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在学院,主要是去学习医术的,所以……对你们的法术知道的很浅,真的对不起……”
“您做的很好,真的。”老师微笑。
火语者整理一下思路,讨论继续:“刚刚说到学院的知识是体系化的,你们习惯于认为,现象是浅层的,其背后必定有着某种更高层次存在……我理解的很浅,真的很抱歉。”
“您没有说错,请不要自责。”
“万物都要处在命名的体系内……通过名字,法术可以追溯回它本源的真实。”
“很多古书也持同样的想法。”
男孩说:“可是我们不那么想……人出生,可能是男人、女人或者山猫;如果火焰愿意和他说话,他就是巫师;如果巫师的魂火足够纯粹,他就是火语者;火语者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鸟或者别的;当他时日已尽,他会死,或者化身为萨拉德的后代。虽然我这么说,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火语者死后可能变成巨鹿?”
“可能吧,奶奶是这么说的……”扎里克垂下眼,很久才继续:“她最后几乎没什么痛苦。我握着她的手,她就笑着说:如果我变成了萨拉德,你要保护我……如果我是灰烬,那么……”男孩偏过头,将脸的一侧埋入阴影里,“可那时我太年轻,总是让她伤心,让她失望。”
提到去世的老巫师,人们都静默下来,只听着火焰的低语。
佩列阿斯欲言又止。
男孩笑着揉揉眼睛:“以前奶奶说:学者们总是问东问西,一会儿问石头‘你为什么做石头呀’,一会儿又问为什么奥米伽人活两百年,西比尔人却活三百年。你们毫无顾忌,只想知道一个明明白白的因果。”
学者认真地说:“如果不这样做,你就无法通过一次次的医学考试了。”
人们不由地笑起来,好像都知道男孩的陈年旧事,只有扎里克脸颊绯红,摇头道:“别提了别提了!那简直是噩梦!”
“所以你们不知道,为什么火语者死有可能成为巨鹿?”
“我们不应该知道。”男孩肃穆地回答。
佩列阿斯陷入沉思。
火语者说:“我建议您也不要对此深究,否则就是对狄恩里安人的冒犯。今天有些事,我本不该向您透露的。只因为我信任尼拉,他说过:‘我的老师佩列阿斯是最正直的人,就像明亮的星辰’,所以我也信任您……我们不像学院,巫师们只能凭借敬畏之心来保护自己。我们是弱小的民族,必须生活在巴尔德山脉,接受学院的庇护。但要知道,巫师绝不会带来灾难。然而学者和术士就不一定了。”
火光闪耀在银发,浅金色的眼瞳中又映着光焰。佩列阿斯起身,所有狄恩里安人都看着这异乡人。他说:“我明白了,谢谢您。我想巫师们做这样的选择,必然有某种合理性。那么也请你们相信我。”
52书库推荐浏览: Hagio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