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只是幻觉,佩列阿斯已经发现了。他长久地沉默着,凝视那个蓝眼睛的男孩,如同望着黄昏中的海崖。
“海因……”佩列阿斯想伸手触碰,又忍住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那个影子笑道:「以德列,我想知道你的研究,告诉我吧。」
“即便有真言咒,你偷看我的回忆没用,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冷漠地说,眼看着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黯淡,最终化为了晃动的黑影。
「或许你是不记得了,」黑影逐渐变长,「我总能发现的,你现有的记忆里总会残存着我要的东西。」
这很的确有可能,他忍不住这么想。“名册”被强行打开,自己还被施加了真言咒,他现在没有多少筹码了。
必须抵抗。
可越是挣扎,他的痛苦就越沉重。
「所以你真的不和我走吗?」那个人忽然说,「你不能再考虑下吗?我们不告诉父亲。」
他回头,忽然懵了。
同样的场景曾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偶然的回想中,或是当他抚摸沉睡的青年的脸时。即便他不愿想起。
雨还在下。
海因站在窗边,哀愁地望着他,就像那天一样。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佩特里亚尔。你在那儿也能继续研究不是?王城的图书馆是奥米伽援建的,保存了不少伊巴涅殖民时代的原典。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的吗?让我们一起走吧,我想加入佩特里亚尔的护国骑士团。」
他愣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我留在学院,父亲是不可能同意我做骑士的,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乖儿子。而且他也不支持你现在的研究,总是说什么太危险啊,小孩子不应该做这种阴沉的题目啊……你继续在学院也很难做自己喜欢的方向。你不是想研究毁灭伊巴涅的大灾难吗?三博士会禁止你在这个题目上继续深入,他们会说:大学者阿涅斯立下规约,就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但佩特里亚尔王国更自由。」
海因的这些话,他早就在记忆中重复了上千万遍。
蓝眼睛的少年苦涩地笑了:「你瞧……我们两个人,一定能实现梦想的。佩列阿斯,我最后请求你一次……」
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来吧,我想和你一起离开学院。」海因说着,就像记忆中那样,最后一次向他伸出手。
可是他不能。
佩列阿斯摇头,拒绝着想要握住那只手的冲动。
「是么……」蓝眼睛的少年时放下手,退后两步,勉强地笑着:「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么再见吧,亚德里安。」
请等一等……!他想说,然而终是沉默了。
「还会再见的,愿金星照耀我们的航路,晚安。」
他看着海因,年轻的骑士温柔地笑了笑,走下塔楼。雨雾濛濛,他亲眼看着少年在塔下徘徊,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佩列阿斯真的要受不住了。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诘问:「如果当时你们一起离开学院,或许海因就不会死了。」
海因就不会死。
海因会活下来,幸福地结婚生子,帮助佩特里亚尔抵抗教皇领邦的蚕食……海因会作为守护国家的英雄、骑士团团长、元帅,被人们爱着、敬重着;会如他所坚信的那般,照耀着众人……佩特里亚尔的太阳。
「都怪你。」
那个声音说。
是的,他是知道的,如果他做了正确的选择,海因就不会死。
丧钟敲啊,整座王都到处都是钟声,他走着,好像一个逐渐融化在影子中的人。佩列阿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海因怎么可能会死呢?一定是讹传,或者是敌国虚张声势。即便他一直没有收到海因的回信,他也不相信。
不可能,既然太阳高悬,世界仍然存在着。
可是人们窃窃私语,身着葬仪服的骑士们疾驰而过,处处都是下降一半的佩特里亚尔王旗。
他抬头,无尽的塔楼生长着,好像合拢的肋骨,而他越来越渺茫,如同灰烬,无法站立亦无法行走。
钟声敲啊敲,他抓住每一个行路的人询问:要到哪里才能见到海因·普洛斯彼罗?
「骑士长的剑断了,放在教堂。」
「国王亲自为他扶棺,可是主持葬礼的却是教皇领邦的人。」
「听说棺材是空的,只有他的衣冠。」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有朋友告诉我了……教会把海因·普洛斯彼罗的尸体藏起来,悄悄地埋葬了。只把铠甲埋在教堂的墓地,那些戴绿玉的教徒不可能容忍异教徒的身体。」
「不,不不,他一定还活着……骑士长大人肯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佩特里亚尔不会就这样消亡。」
「刺杀者今早刚刚被处死,你要是想看他的尸体,还能在广场上看到。」
「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世人的话语环绕着他,真真假假,左右矛盾。他试图骗自己:这不过是个梦,海因仍然快乐地生活着,光耀如初,被鲜花与众人围绕。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那个人正孤零零地躺着,在阴冷潮湿的泥水中被蛆虫玷污……
怎么可能呢?
不会的,佩列阿斯想,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事。难道太阳陨落,他这种人反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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