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记_周不耽【完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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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之人“吁”地勒听马匹,翻身下来,火光一映,却并非是雒易。众亲卫“刷”地站起身,手纷纷按在腰间刀柄上。亲卫首领却认出了那人,愕然道:“沈先生?”

  他拦**后剑拔弩张的兵卒,看着沈遇竹的怀中以裘衣裹着一人,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径直迈入营帐之内。

  亲卫长令余下人手在外守备,独自迈步入帐,见沈遇竹将怀中的人放在床榻上。他认出那双目紧阖、面色青白的脸,迟疑道:“将军他——”

  沈遇竹道:“将军劳累过度,旧疮迸裂,暂时需要静养。”

  帐内遍地炭火,温煦如春。沈遇竹为雒易褪下裘衣,掖好被角,转向首领,淡淡道:“以当下的形势,想必亲卫长知道对外界该如何应付罢?”

  他语调徐缓,其中暗藏的意蕴却教亲卫长肃然警醒,果断应了一声是。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令人召唤军医,并严禁任何人将将军染恙之时传出去。

  沈遇竹披上自己的裘衣,趁军医还未来之前包裹了雒易身上几处隐秘伤疮。又坐在榻边,垂目望着雒易血色尽失的脸庞。他凝望良久,不自觉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昏迷中的雒易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低低呓语道:

  “沈遇竹……”

  沈遇竹心内一惊,正欲收回手,却被对方攥住了衣袖。沈遇竹见他双目紧阖,显然仍未恢复意识,略定了定神,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把袖摆拽回来。谁知已然魇着了的雒易紧蹙眉头,始终不肯松手。他额角密密沁着热汗,显然已陷入人事不省的高热之中,却固执地紧紧攥住沈遇竹的袖摆,牙关紧扣,浑身颤栗,像是个要被人夺走心爱珍宝的孩童,倔强地一遍遍呓语着:

  “不、不!我不许——你……你不能走……”

  沈遇竹心内一阵涩然,俯下脸贴近他耳畔,低柔地哄劝道:“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他已然逃不开了。

  温煦的允诺反复传入耳内。梦魇中的雒易似乎听见了,紧蹙的眉头稍稍平缓了些,手指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开。沈遇竹估摸着军医即将到来,索性将衣袍褪下留在他身边,这才脱身出来。

  他走出营帐,敷衍支开了跟上来的亲卫们,独自在寒夜中徘徊踯躅。

  明朗的月色将他的心绪照映得纤毫毕现。不错,他早就明白,他不是雒易那般暴戾恣睢之流,并不能从凌虐他人的过程中获得什么快感——何况被伤害的人是雒易。他一声不吭,逆来顺受地捱过酷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仍旧棱角分明、本性不改——会懊悔的人只有自己!

  寒冬的朔风张狂地肆虐着,沈遇竹却浑然未觉,唯独雒易的一句话却能让他坠入冰窖,又能教他热血沸腾。雒易是否知道他已经对他这样重要——成为他喜怒哀乐的源泉,成为他无所挂碍的尘世中唯一的羁缚?或许他根本心知肚明,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拿捏他!而他沈遇竹对于雒易又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介侍从?供他实现野心的一枚棋子?

  他倒宁愿是这样!沈遇竹又岂是任由他人无底线践踏蹂躏的角色?若真如此,他大可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而不带一丝眷恋——可偏偏,雒易又在他面前流露出那一点唯他可见的疯狂,唯他可见的缱绻,唯他可见的脆弱……教他明白,他在雒易心中已然是独一无二。这个精明、自私、冷酷的混账。他爱他,可他的爱不过尔尔。然而,便是这一点菲薄的情意,竟也足够让他这样牵肠挂心,优柔寡断……

  他轻叹一声,仰头望向高悬的星斗。天幕明净,繁星熠熠,正如神明注目人间的眼眸,哂笑着俯瞰这颠倒纷乱的芸芸众生。

  第75章 冬雷震震(上)

  公开的说辞是,将军连日领兵奋战,偶染卸甲风寒,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齐军士气正盛,几乎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何况例行的军务会议仍在照常召开,据与会的军士所说,将军精神健旺,谈吐自如,想必经由三五日修养,便可复原如初。

  “三五日不够。”

  这日沈遇竹与雒易独处主帐之中,简洁地说,“为尽可能提升效能,我至少需要七日调整原来的配方。”

  雒易自兵书上抬起眼睛,淡淡道:“是当真需要提升效能,还是你在蓄意拖延?”

  沈遇竹转过脸来对他一笑,道:“拖延?你当真以为自己的皮肉风光,教我那么流连忘返吗?”

  雒易淡淡道:“我等不起太久。你务必加快进度。只要是研制雷火所需的人手物资,但凡开口,无有不应。”

  “合该如此。原料我已委托端木去采办了。除此之外,我需要几个嗅觉灵敏的罪囚做助手,还需要开辟一间远离人烟的隐秘工坊,不许须任何无关人等接近。”

  沈遇竹顿了顿,又道,“有一件事我说在前头,我会帮你研制雷火、助你设下陷阱,但是我不会将火药的配方给你。”

  兵者,凶也,不可轻举。他很清楚,以雒易开疆拓土的野心和激进残暴的战术风格,一旦彻底掌握了这种瞬息间能置万千人于死地的不祥之物,定然会掀起一波危及天下的兵连祸结。

  雒易很清楚沈遇竹的顾忌和提防。他对雷火是志在必得,然而眼下不必亟亟于一时,便神色自若地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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