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墉握住沈遇竹的手,在蟾背上按了按,哽咽道:“三年前也是在此地,也是依着这一只金蟾,我才与师兄相认。这三年来师兄生死未卜,我却毫无作为,每当睹物思人……”他喟然叹息,怆然道:“师兄,你一定要好好收好它,才晓得我这份苦心——”
沈遇竹握着端木墉的手,听他絮絮久别之情,亦不免感慨系之。但本该是师兄弟畅叙离情的时刻,两侧全副武装的武卒面无表情地盯着,让沈遇竹颇觉顾忌。端木墉显然察觉到了,出言笑道:“师兄,这是我向郑氏借来的兵勇。你不要怪我多事,实在是前鉴历历,你孤身一人在绛都多逗留一日,我不敢不准备得周全些。师兄,我还未来得及问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沈遇竹不禁歉仄,道:“劳你费心了。我不日便准备动身离开,此间俗事,与我再无瓜葛。”他顿了顿,又道:“端木,我对外界已很隔膜,不知道师父这三年来可有消息?”
沈遇竹孑然一身,除去端木墉等二三密友,便只有青岩府山长于他亦师亦父,是他一心牵挂之人。他还记得当年雒易以山长安危相威胁的那番作态,虽然料定以师父的智计定不至于束手就擒,但忍不住出言相询。
却见端木墉面上闪过错愕神情,吞吞吐吐道:“师父……师父他——”他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师父超然物外,以天下为家,我也好多年未曾听说他的消息啦。想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此刻师父一定在某个小国的宗庙誊抄典籍、寻访古迹罢!”
沈遇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又听端木墉笑道:“对了师兄,你一定听说,钟离师姊如今在齐国主政,革旧除弊,功绩不俗。国势日渐兴盛,人心凝聚,隐然可见桓公之时的盛况。师兄,你若不弃,与我同游临淄,去那物华天宝荟萃之地好好散散心如何?”
端木墉不厌其烦地向沈遇竹描绘起了临淄的繁华盛景,奈何对方不为所动,只笑道:“多谢你的美意。可你知道我这人最不爱热闹,带着我游玩一定无趣。我想,我还是先回青岩一趟……”
“那也好!”端木墉抢道,“正巧我这儿车马随扈一应俱全,便让我送师兄一同回去罢?”他望了望窗外日薄西山,又道:“今天是迟了。先请师兄歇息一晚,待得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如何?”
沈遇竹一怔:“何必如此匆促?”
端木墉恳切道:“师兄,雒易虽然被擒,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雒氏数万兵勇还未尽灭,若在此地逗留,恐怕夜长梦多,反生祸患啊。”
沈遇竹心道:“若是如此,正该仔细谋划,将雒氏斩尽杀绝,才称得上是永绝后患。”但又觉得大起兵戈草菅人命,是件麻烦之极的苦差,他对雒易的“恨意”,实在不足以让他这般费心。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端木墉的提议。
端木墉这才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道:“我这便去准备,请师兄稍待。”说罢便起身离开。沈遇竹笑道:“哎,你这些随扈不一并带走么?”
端木墉笑道:“他们也是为了保障师兄的安全。若师兄嫌他们碍眼,我叫他们在外间候着便是。”
沈遇竹笑着点了点头。送走端木墉,他阖上房门,再次打开了他给自己的那只匣子。仔仔细细地摸过一遍,其中并未有任何暗格夹层。他沉吟着,将那只金蟾托在掌中,一触才知这只金蟾足底被人抹上了松油,滑腻腻地黏在指间。
沈遇竹心中一动,将金蟾藏进袖中,倚着窗往外瞥了一眼。正望见门前的武卒尽数换过一拨,个个彪悍壮硕。墙角偶有两三人窃窃私语,似乎在布置些什么,一与沈遇竹目光交汇,却立刻噤声,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
他心内有数,索性将门一推,站了出来。果然武卒们如临大敌地警惕起来,为首的一个抢步上前,鞠躬赔笑道:“沈先生有什么吩咐?”
第24章 不白之冤
沈遇竹笑道:“我想起有一件要紧之极的事要去办。劳你和端木交代一下,让他等我回来用膳罢。”
说罢便往前走去。没迈出两步,便被一众武卒围阻下来,一名武卒赔笑道:“沈先生有什么要事?交代下来,由小人去办便是了。端木先生临走时特意叮嘱,说外头有凶徒虎视眈眈意图对您不利,若沈先生外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人们是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啊!”一味矫词推脱,只是不肯放行。
沈遇竹怫然道:“我能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现在我连去哪儿都不能做主了吗?端木怎会糊涂至此?你立刻把端木叫回来,我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武卒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却不为所动,漠然道:“沈先生,您何必与咱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端木先生一心挂念您的安危,以防万一,才如此交待。您也不好让他白白担心吧?小的们也是依令行事,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沈遇竹啼笑皆非,摇头笑叹道:“我只不过想去绛都有名的酒楼叫一桌好酒菜,等端木回来好好庆祝一番,那料得到你们如此迂腐?”
那首领的脸色缓和下来,道:“原来如此!这自不消说,由小的们去跑腿就好,哪里要劳动沈先生的大驾?”说罢便吆喝着让人快马去办。
沈遇竹微微一笑,道了谢回到房内,负手踱步,心内盘算道:“这纯粹是软禁的架势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是雒氏余兵找到了此处么?不对,他们若要营救雒易、对我反攻倒算,直接强军压阵便是,何必如此迂回?最可怪者,端木一面派人看住我,又一面暗示我脱身逃去,他到底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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