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记_周不耽【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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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前想后,未明原委,端木墉以及置买酒菜的兵卒们已然归来。沈遇竹只得将思虑丢在一旁,迎合着端木墉宴饮闲聊。这三年来,他已养成一副忧怒不形于色的脾气,在酒席上似是心无芥蒂,极亲近地拉着端木墉的手,翻来覆去地倾诉自己一朝雪耻之快意,说得酣畅之处提起酒盅便喝。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已灌得自己烂醉如泥,言语颠三倒四,直往案几下扑倒,一面还哗嚷着要让雒易上来磕头敬酒。

  端木墉原准备了一肚子话要与沈遇竹周旋,见此情形只得作罢,叫人架着醉步踉跄的沈遇竹回房歇息,又暗中在房外派了人手盯着。房门外看人的武卒只觉得这位“沈先生”酒德极坏,隔三差五便吵闹着要人端茶送水,抹汗擦脸,把一众武夫支使得四脚朝天,敢怒不敢言。刚开始他们还十分警惕,两三人一同进房去照料看顾。到后来见他烂醉得实在无状,也拖沓惫懒起来,里头扯着嗓子吆喝了七八遍,才有一个年纪较轻的推诿不过,万分不情愿地都走了进去,在里头折腾了老半天,才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值夜的士卒们正站在廊下说笑,只见那人低头拭着衣襟往外走,口内咒骂道:“好不晓事的蠢货,吐了老子一身!”

  待人走到面前,还未细看,便已感觉一股夹裹着酒气秽物的酸臭扑面袭来。众人纷纷闪身避开,掩鼻嫌恶道:“得了得了,你自去洗洗干净罢!”有人往窗内一望,见榻上一人齁齁然睡得死驴一般,心内更无半分起疑,回过头继续谈天说地。

  那武卒连声应着,从树荫下快步走了。转到庭院燎火处,隐隐约约朝映出面容来,却赫然是此刻正该醉倒在榻的沈遇竹。

  原来他假装醉酒,趁看守懈怠之时药倒一个武卒,交换过衣裳,配上臂弩,这才混出房来。到馆前一看,武卒们巡防甚是严密,若想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是绝无可能。只得回转馆内,思忖半晌,迈步去寻端木墉的住处。

  他心道端木墉定然知晓这一切前因后果,但顾忌某种势力无法与他传递讯息。此刻私下会见,说不定可以让他吐露一二。一路上巡逻的兵卒不少,所幸留命馆的布局设置,是沈遇竹依照玄微子留下的半本残书中所记载的奇门遁甲之术创制的,运用得宜,有柳暗花明的障眼奇效。那群武夫举着火把堂而皇之地走来走去,有时与沈遇竹只一草一木相隔,竟不能立刻发现他的存在。

  待走到端木墉门前,沈遇竹正待扣门,却终究留了个心,转步伏到窗前,往房内望去,心内忍不住自嘲道:“这可是我自己的居所!谁承想,有一日我也会做贼一般偷窥起别人来?”

  但见房内烛火通明,端木墉怔怔坐在案前,对着一封书函出神,良久喟叹一声,蹙额沉思,似有一件十分郁结为难的心事。

  沈遇竹注目半晌,正待叩窗唤他,却听一阵突兀急促的敲门声。端木墉悚然一惊,站起身来,推门一看,门外正立着一个武卒装扮的男子,开口唤了一句:“七叔!”一面将人往房内请,忙不迭引座斟茶。

  沈遇竹认出此人便是那群随端木一同前来的武卒之一。因其生得地阁方圆,魁梧异常,隐然为一众随扈的领袖,故而沈遇竹对其颇有留意。但他却未想到此人竟是端木的前辈。由此也更为不解,为何此人竟甘于屈尊装扮一介武夫,听任端木墉的调遣?

  只听到那位“七叔”矜持地应了一声,开口便问:“那人没出什么状况罢?”

  端木墉回答道:“他喝了许多醇醪,此刻醉得一塌糊涂,还能出什么状况?”

  “那可未必,”那“七叔”以一副教训后辈的口吻,极不客气地驳斥道,“你不见他今日对付雒氏的手段?应对这样奸诈异常的凶徒,阿垣,你可不好大意啊!”

  端木墉道:“雒易绝非良善君子。当年他在晋王面前进谗诋毁青岩,尔后又无端降祸于人,累得沈遇竹受了三年无妄之灾——”

  七叔嗤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绝不可尽信沈遇竹一面之词。雒易以公卿之尊,平白无故与一介草民为难,胜了,没添一点光彩;败了,落得个天下讪笑的下场——你以为他图什么?”掩

  沈遇竹心道:“是啊,我也不明白。若有机会,定要请这位‘人情练达’的老前辈和雒大人促膝长谈一番,好解开我心头之惑。”

  端木墉沉默不语。七叔又道:“我知道你与他有总角之谊、同门之情,但他既然已经做出那欺师灭祖的恶行,你也应当及时与他割席断义、划清界限才是!”

  端木墉涩然道:“七叔,那……是真的么?师兄……沈遇竹他,当真做出——做出——”他咬了咬牙,沉痛道:“弑师这般兽行?”

  沈遇竹在窗外听到此节,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耳中嗡嗡乱响,心内骇然道:“端木说的‘弑师’……是什么意思?——师父他——被害了?凶手……是我?!”

  沈遇竹脑中一团乱麻。却听七叔道:“玄微子死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指认,还能有假?此人在青岩府不显山不露水那么多年,以玄微子识人之明,都未发现他竟包藏这般祸心。他一朝逞凶得志,还藏了近三年才暴露踪迹,实在是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人物!阿垣,你不能再犹豫不决啦,万一他有所察觉,不知还会翻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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