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脱胎转世的唯此一个。
苍天在上,让小仙我功成身退吧!
九个月后,乙巳日。
我俯瞰邛、崧二山,郁郁葱葱,云烟缭绕,牵系酿泉。山脚小邑,曾历百年战乱不得安宁,如今马放南山太平之世竟也添了厚厚绿妆,不禁感慨一二。
要说这换绦邑,还算得上我半个故乡,飞升前,这儿还是个双河汇通、幽僻无争的犄角小镇,两位不知名的老仙君在古桥上换绦作别被凡人瞧见,沿袭下的邑名,倒也雅致,不过现在改叫了邛西镇,地名也给新官府省麻烦。
邑西曾有一清观,彼时玄学犹盛,几个道友约谈清论,我忝居其间也想跟着嗑几服药学学宽济胸襟、养养朗月风姿,只因囊中羞涩——反倒是我成了仙。
山上仆地的石碑不知是不是道友的,字迹模糊,任是清晰我也记不清名姓了。
尘缘一趟,恍若前世,凡生数十年,于仙不过酣饮一场。
我倚着一棵须五六人环抱的大榕树,看着那时而拍头傻笑时而紧张握拳的农夫来回疾走,谁人知晓本君我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少顷,屋内传来一声婴啼,三五人捧出了襁褓,农夫喜极而泣:“是个胖小子!”
我快步向前又顿住,若依旧不是,我大概要向天帝谢罪请辞了。
六界之大可悲莫过于此,说什么来什么,怎么坏怎么来,我仔细擦亮谱梦鉴,确认那映在镜中咧嘴笑的胖娃不是我老眼昏花的错觉后,怒冲冲甩袖走人。
什么破镜子!因愤怒没控制好仙力,掀起一阵簌簌大风,仙云一路颠簸,我踉跄几番后看见天际被祥云簇拥着的辰均,又想起之前那个应验的梦,顿时老泪纵横。
“你怎么了。”辰均道。
“有失天帝所托,故而狼狈。”
“你的头上怎地有叶子。”
“啊,”我摸摸头顶,“有吗?在哪?”
看到帕子上躺着的榕树叶,我不禁头疼。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榕树。”辰均喃喃道。
“这年头,榕树也成精了,辰均你先看看谱梦鉴――是不是坏了,一百年来毫无反应。”
“也许,”辰均接过镜子,抚摸着镜缘篆字,半晌才说:“用多了便失灵了。”
“那如何是好,没有宝鉴,天帝说的魔物上哪儿找,我岂不是回不了天庭了?”
“其实这宝鉴,”他又把镜子还给我,“心法所化,顺从灵力感悟,便不用假于器物,你试试。”
“那岂不是要重新查证,怎的不早说。”
“你飞升晚,多加历练也好,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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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来如骤雨去如疾风。辰均的急事大概就是东海水患。听说虾兵蟹将与蛟族战了近半旬,其地的河伯河姥避难都避到内河来了,又引起一番地盘之争。
至于他一个高仙辈的闲职司乐怎的会管这遭破事:他不是去管事,是心疼岛上埋的桃李酒!
十八岁般的青颜,青如早杏,颜色分明入眼。
我飞升的时候,天界刚刚从乾元大劫中平复,仙君折损了百千位,百废待兴之际,诸司缺员之时,天帝玉手一挥降低了擢仙标准。
六百多年前的那个明媚的上巳节,本君正躺在一清观的蒲团上哼着自度小曲,便被一朵祥云驼上了天。
司吏府的策书上写我功德崇大,足以供奉三代香火,故得飞升。
然而我也不知道功德从何而来。因为在被一清观的道友们捡到之前,我便摔了脑袋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再后来,我名正言顺地补了司乐府的职缺,虽闲,虽升迁无望,但,有辰均。
我掏出原属辰均的谱梦鉴,镜缘上的刻字我近日才认出:
沐乐——沐露沾霜,乐起庭芳。
衬得住辰均的仙姿。
跟我也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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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打架,凡众遭殃,四海龙族皆战于东海,这边滴水不降。
云蒸霞蔚不复存,铁板蒸笼恰如是。
任是好心性如本君也开始无端烦躁。老土地在我这儿抹了数次鼻涕,说人言沸沸差点砸了他的土地庙。
我好言劝了他回去,不是我作壁上观,而是本君的仙折可能已被丢进了某个犄角旮旯。
好歹雷公电母与我相熟,私下捏个术造朵云应该不算违反天条吧。
我正要致书拉他们下泥潭子,澜陵星君便来了。
澜陵星君与我相仿,皆是以凡身飞升成仙。但他与我大不同之处也在于此:
我曾是不折不扣的人间蝼蚁,靠了不知名的功德与辰均的抬举才勉强在仙庭站住脚跟,又得天帝青眼得立仙府,我如在凡间一般战战兢兢做事、毕恭毕敬对仙,只为了不被遣来下界、安守住那一方有辰均的洞府天。
而澜陵则是因“惑不能悟”主动要求渡满人间诸劫,他飞升之时我曾遥望过一瞬,却恰恰捕捉到他一瞬的迷失苦楚,此事我与他心照不宣。
澜陵传达了天帝的谕令,并问我何时动身。
“呃,那寻找魔物之事?”
“元君不必忧心,天帝将此重任托付与你,冥冥天道,自有定数。”
我观澜陵处理公差批文颇为生涩,想必是终日闭门星宫不闻他事。正思忖是否要问他降雨之事,他道:“凡间生灵皆有运道,水灾旱祸悉为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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