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心照不宣,都很清楚秦王到底想听谁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听多了难免会产生误判。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没有人真的去点破罢了。
霍清流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别无选择。当嬴季把目光向他投来,他选择避开那询问中又掺杂着期待的目光,但又不能不给秦王答案。
“大王,此事唯郭开可行。”竟和王殳不谋而合。
王氏父子虽然有些想法不一,到底是一家人,从谋略上讲某些思路惊人一致。就拿这件事来说,对二人来讲,郭开乃不二人选。这郭开何许人也?此人乃是赵王近臣,并无奇才,平步青云完全靠以色事君王,深受赵王信任。其人贪婪成性,善阿谀谄上,曾诬言陷害老将廉颇,逼得廉颇最终投了魏国。
李牧当然没有降秦,但一人之口如何堵得悠悠天下之口。当谣言在邯郸传了出来,赵王派使者持节命他交出兵权,他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了。
正是这个务实但又任性的决定,最终为李牧惹来了杀身之祸。
李牧被杀的消息传到蓟城,庆言便知一切都晚了。
赵王自毁长城,赵国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日嬴季返回兰池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和过去比这已经算是早的了。心头大患一除,秦王少有的轻松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原因无他,霍清流近来身体抱恙,太医令已经深夜跑过两趟了。
霍清流的宿疾自幼便有,自从刚入秦宫被刺激那一次汹涌的发作一回,平日里小心保养着倒也没有太大事。嬴季不好痴恋病美人那一口,倒是真心希望霍清流能彻底好起来,这几年请医问药可是没少张罗。为这事王宣那眼珠几次险些脱出框,但又不能明着问出来,私下里也只会和蒙允嘟囔一两句“大王倒是上心公孙,只是不知将来是个什么结果”,被蒙允无情笑话一番少怪多事。
偏殿里宫灯初掌,小孩的笑声远远飘了出来。嬴季微微一怔,脚步就此停住。那孩子本该是严格按照太子的标准教导的,自从让霍清流帮忙照看之后,仿佛某个决口就此溃堤了。似乎是霍清流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死气沉沉的宫廷束缚了,照顾细微,但国政一事却并没有急于传教。
也许,平安喜乐的长大也是一桩美事,但出身王族的人从来没有享受这个权利的机会,嬴奭如此,嬴季亦如此。
今日霍清流所居的偏殿不止嬴奭小王子等人,华阳掌使长秋带着女公子也来了。那孩子如今已经一岁多了,已经开始简单学语,也被秦王赐了名——阴嫚。史书上又称作阳滋公主。
其实玩得不亦乐乎的只有田必和小王子,阴嫚还小,还只知道缩在华阳长秋的怀里撒娇。霍清流在一众谒者宫女身后倚案笑而不语,仅仅是看着小王子和田必撒欢,并没有过多存在感。
田必被他纵容久了,也不在乎什么礼仪,吱哇乱叫一刻也没闲着。伊人也劝不住,索性拉着辛葭一旁闲话,偶尔逗逗阴嫚,全然不理那俩竖子。
其乐融融的气氛在秦王驾到之后被破坏殆尽,所有人都很识趣,一时走得干干净净。
“被他们闹了这么久,累么?”嬴季在霍清流身边坐下来,边问着边把案上没有动过的酒一饮而尽。霍清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每日如此,也是一种福气。”
嬴季点点头,把霍清流给他满上的酒默默酒到杯干。
“今日好些了?”
“劳大王惦记,无碍了。”
霍清流指尖略冰凉,有时就是身上也仿佛感觉不到温度,这种情况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明显,倒是不怎么畏寒。嬴季很早就注意到了,思来想去觉得多半和他的宿疾有关。就觉温酒可驱寒,但太医又三令五申霍清流不可多饮,一时堂堂秦王就被难住了。
也难怪,霍清流并不畏寒,何来驱寒一说。其实他自己并不觉有任何不妥,有时甚至还会笑话一番。
好在嬴季从不计较他的放肆,甚至纵容居多,只觉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就该如此,每每也都一笑而过。王宣也曾谏言这不是好现象,但显然秦王并未往心里去。今日心情好,虽未喜形于色,但从眼神里还是能捕捉到一丝难掩的喜悦。霍清流虽然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但还是一下猜到了。
“恭喜大王!”
“你倒说说寡人何喜之有?”
“此时能称作喜事的,想必是有关李牧的消息了。那郭开诬言谄上,李牧危矣!”
嬴季揉了揉他的鼻子,不出意外霍清流稍微偏了一下头但也没有完全去躲。秦王心情更好,笑道:“你倒是聪明。说吧,想讨什么赏赐?”
关于赏赐霍清流一时无法开口。一心所求求而不得,秦王所赐又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是一个很有难度的题目。
秦王早有意拜他为上卿,霍清流淡淡回了一句:“臣从未见居于王宫的上卿。”一句话就把转圜的余地全部堵死了。
对这个回答秦王并不意外,一时感叹世事弄人,又觉自己当初并未看错人。
夜风渐起,拂动的层层纱幔后,是一个健硕的侧影。霍清流面朝墙躺着,他身形没有嬴季高大健壮,整个身体几乎缩在嬴季的侧影里,此刻一动不动由着秦王把玩他散下来的头发。嬴季很少露出孩童幼稚的一面,霍清流只觉好笑,就问:“大王觉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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