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说:“我跟着一个山贼过来的。别担心,我已经让阿玉通知了衙门,只是那边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现在还没来人。那帮山贼看到我的官刀,已经猜到我是衙门的人,但是还不知道咱俩认识。我怕他们知道你的事已经被衙门知晓,会立刻撕票。”
“他们暂时还不会撕票。因为买凶想要杀我的,是我那二娘。她的钱一日没送到,山贼就一日不会对我下手。”陆星流说,“倒是你,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担心你的安危。”顾昔说。
陆星流道:“如果我知道你会只身犯险,我肯定不会想办法将那封信送出去。”
“晚了。”顾昔望着他笑了笑,露出两点梨涡,“我已经来送死了,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
陆星流有些动容:“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为兄弟情义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黄泉。”顾昔嬉皮笑脸地说,“你放心啦,赵铭一定会带弟兄们来救我们,他可靠谱了,我相信他。”
陆星流的心凉了一半,他忽然就有点恼恨。事到如今顾昔竟然还能装出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模样,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跟他提起赵铭。若是可以,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
陆星流靠在墙壁上,侧过头睡去了,半晌没跟他说一句话。
隔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再次被打开了,那群山贼用黑布蒙上他们的眼睛,将他们推出屋子,送上了一辆马车。
山贼连夜将他们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关押。
他们眼睛上的布被取下时,他们已经身在一个更狭小的破屋里。
陆星流一路过来听着外面的糟乱声,听进琐碎的一两耳朵。好像是因为顾昔寻来,他们害怕官府追查,于是临时转换了阵地。
陆星流和顾昔颠簸了一夜,困倦得不行,第二日中午才被山贼叫醒。他们醒来时,听见屋外有喊骂打人的声音,动静很大,还夹杂着凄厉的哀嚎声。陆星流刚睡醒,睡眼惺忪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是除了面阻隔的破墙,什么也看不见。
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两个小喽啰,门口站着那个刀疤脸。刀疤脸笑道:“嘿哟,陆公子你可算醒了?门外这动静可听见了?”
刀疤脸从怀里拿出那张一千两银票:“我就说官府的人怎么会突然查上咱们,果然咱这是出了个内奸,那个狗/娘养的收了你的好处,他娘的把我们给卖了。”他说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刀疤脸见陆星流一脸淡漠,不说话,便道:“陆公子,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现在这个地方,官府的人也找不到。老子最多再等三天,三天后如果你家那婆娘还没把银票送到,老子他娘的认倒霉,提前送你和你的捕快兄弟上路,让你们在这做孤魂野鬼。”
刀疤脸撒完了气,将银票揣进兜里,挥一挥手领着弟兄出去了。
顾昔听见外面落锁的声响。他靠近破窗,看到荒草丛生间的几座破旧的庙宇。他记得这里曾是座女娲庙,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人迹罕至。废庙在长阳县西面的曼陀山,而赵铭必定会去东面的荨山安桥一带。没有任何线索,赵铭如何找得过来。
顾昔说:“我们必死无疑了。”
他靠着陆星流坐下,叹了口气道:“可怜我还没有摸过一次我的捕快服。那边都说过几日就能去衙门取了。看来只能下辈子再穿喽。”
“后悔吗?”陆星流问。
“不后悔。”顾昔自嘲地摇摇头,“因为是陪着你死,此生无憾。”
陆星流顿了顿,道:“你有没有……”
顾昔打断他的话,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我有,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恨不得把心都给你。”
他那神情认真得很,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陆星流一哽,愣了半晌:“那赵铭……”
“赵铭中意孙玉,中意很多年了。孙玉嫌他只是个穷捕头,至今还在考虑当中。”顾昔把脑袋枕在他屈起的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顾昔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那天天快亮那会儿,我其实是醒着的。前一晚发烧烧糊涂了,我有些没收住,后来做都做了,我又后悔了。我想怎么能把你留在垠州,这不是耽误你陆大公子嘛。我就想了这个法子把你气走了。”
陆星流气得咳嗽了两声:“我……”
“哎呀我就让你别生气嘛。”顾昔坐直了身子,顿了一会儿,道,“我娘临终前嘱咐了我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就是让我别毁了你。她说你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不希望我毁了你,更不希望咱家对你们陆家有亏欠。”
“顾婶?”陆星流不解,“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沉迷去赌坊?”
“我记得。你那段时间不爱念书,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市井无赖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当年我就心悦你。我跟阿娘说我断袖了,她把我给打了一顿,然后与我彻夜长谈。她说我跟你是永远不可能的。她说你是陆家的长房长孙,我要是跟你断袖了,整个顾家都是罪人。那一晚之后,我每天难过得要命,后来就跟着那帮人自甘堕落了。”顾昔手上绑的绳子在来时就被换成了镣铐,他艰难地撩开衣袖给陆星流看手臂上的一道伤疤,笑起来唇边两个小梨涡,“阿娘让我不要见你,也不要去想你,我只好每天压抑自己。我当时年纪还轻,不知道怎么排遣这种痛苦,就给自己留下了这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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