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流什么话也没说,指尖敷上那条陈年的细长伤痕,眼前模糊了一片。
“阿娘去世以后,我想了很多,才渐渐冷静下来。我想,不去干扰你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后来阿爹出事,顾家散了。我心里念着阿娘的‘顾家不能有亏欠’,念着她的‘不要毁了你’,才来带着弟妹来垠州。我被山贼绑架的时候,一个人被关在山里心里害怕。他们让我写信要赎金,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知道你很忙,但就是任性地想要见你一面。就算是不幸身死,也要你收着我的尸骨为我哭。我想再不见到你,我就要疯了。”顾昔一直在笑,眼里泛着泪光,说到最后眼眶就红了。
陆星流冷静地问道:“如果我们不是快要在这里赴死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这些事?”
“是,到死也不会说出口。我不能毁了你。”顾昔说,“但我永远不会忘了你。我会把这份感情藏一辈子,刻进我的骨子,带进我的棺椁里。”
陆星流想,顾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陆星流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他狠狠打了顾昔一拳,一把将他摁倒在满是枯草的地上,吻到唇边都溢出血腥味。
……
陆星流与顾昔在破庙里待了三天两夜,那群山贼估计也早料到中含不会在这短短几日里赶到,三天里几乎没给他们吃喝。
第三天快天亮的时候,顾昔靠着陆星流,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他半开玩笑地举起手臂,对陆星流说:“要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能让你活下去,我心甘情愿。”
陆星流推开他的手臂,笑道:“你是饿昏了吧,天亮他们就来送我们上路了,吃什么吃。”
顾昔也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然靠着了:“那就等上了黄泉路再吃。”
顾昔说:“陆星流,咱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陆星流轻笑了声,说他死性不改。
这时他们听到了门外的一阵噪杂声,隐约还能听到诸如“老实点”和“回衙门”的话。屋门猛地被推开了。赵铭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笑道:“不好意思,这么早阎王爷还不想收你。”
顾昔眼睛一亮,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喊了声“赵大哥”。赵铭过来挥剑斩断了他们手上镣铐的链子,将他们带了出去。
门外的山贼都被捕快羁住了,戴上了官府的枷锁镣铐,跟着他们一同下山去。
赵铭说他们肯定是饿坏了,将自己带的水壶和干粮都分给了他们。下山时顾昔咬着饼子,问赵铭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赵铭说:“我本来去荨山那边,也失去了你们的音讯。直到昨天,有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来投案,说他自己是山贼,参与了一起绑架。他说你们俩都被绑到这座废弃的女娲庙了。后来一审才知道,他是因为给你送信,才被这群山贼打瘸一条腿,赶出了曼陀山。他怀恨在心,决定跟这群山贼同归于尽,才来官府投案自首。我们得到消息,就在这边埋伏观察了一天,今早才找到机会下手。”
被困的几天,顾昔听陆星流说起过他跟这个小山贼的渊源。顾昔听罢哈哈大笑:“这群山贼就是活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欺少年穷。”
赵铭说完了正事,又道:“我说你这小子也真够可以的,两个月不到身陷两场绑架案。你去荨山那会儿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我,与我商量商量。那晚衙门临时追查了个案子,衙门人手不够。等我凑够了人,你自个儿都失踪了。”
顾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好意思赵大哥,救夫心切。”
赵铭点点头:“你心里着急我也可以理解的,但是……啊?你说什么?”
赵铭愣了会儿神回过头去,顾昔已经拉着陆星流下山,走出好远了。
……
捕快们向山贼逼问出了银子交接的地方。赵铭领着弟兄在那里蹲了两天,终于把中含陆家派来的人给逮住了。
县太爷审问之后,认为这终究是陆家家事,就让陆星流带回去了。
赵铭说,县太爷听说陆星流被困曼陀山的时候,也是立马拨了弟兄过去救人。后来顾昔才知道,县太爷对陆星流的事这么上心,是因为得知他是中含陆家的少东家。
一切尘埃落定,中含陆家寄来家书。
陆星流得离开垠州回中含去,临走前他问顾昔,愿不愿意跟他去中含。
顾昔说:“你肯定知道我的回答,以后不论,这些年我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做,回不了中含。我会在垠州等着你,永远等着你。但你要是到明年春天还不回来,我就要去中含抓人了。”
陆星流笑着说好,扬鞭,一骑绝尘。
陆星流这一行惊险,波澜叠出,好在结局还算圆满,一遭也没算白去。
他将人证带回了陆家,与父亲讲述了他这一行的遭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娘拉下了台。二娘最终被带到陆家的一座偏远的山庄里,永远不得外出。
此后半年,陆星流都在尽心整理家中产业。他与父亲商议,想去垠州做生意。父亲压着一册厚账簿沉默了半晌,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为了顾昔。
陆星流说:“是。”
陆父说:“那便去吧。他爹在世时就常把不能亏欠我陆家挂嘴上。陆家也不能亏欠他顾家。”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十九岁的时候,你顾叔和我喝酒,就跟我说,他儿子心悦你心悦得要命,悄悄问能不能就让顾昔陪着你。我以为他是说笑,后来想明白要答应的时候,他人已经被推上刑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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