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说道:“我不信你。”
路迟林是该怒的,可他并没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随后握着剑身又前进了一步。
律九渊的胸前磕上一个瓷器,握着瓷瓶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与他的主人一样好看。
“我要你活着。”
“我不识情爱,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我只知道,我不想你死。”
“律九渊,这是我第一次违背堂主,好好活着。”
原来器灵也是会流血的。
律九渊无措地看着胸前地瓷瓶,搭上那只虚抬着的手。
“是解药,没骗你。”
路迟林闭上眼,喃喃地念出八字咒言。狂风自他脚下而起,周遭景物被风撕开一道口子,化为虚幻。
律九渊看着路迟林软下|身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静止,耳边呼啸的风都没了声响。他直觉自己应该去接那个下落的瓷瓶,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般地松了沉璧,揽上路迟林的腰。
“路迟林!”
那人冲他一笑,轻声说道:“如果我也能有来生,我想做一个人。”
做一个人,识得湖光山色,识得秋水碧波,识得爱恨,识得苦乐,不必再受人差使,不必再与所念之人……两相蹉跎。
做一个人,然后,识得你。
路迟林在律九渊地怀中逐渐没了声息,律九渊握着那只手,想起他们初见那日,怀中人神色镇定地站在殿中,一双浅色的眼睛犹如星子,他像是感受不到周围戏谑的目光,感受不到自己的打量,仿佛世间万物,都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你叫什么?”
路迟林撩起眼皮,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路迟林。”
律九渊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似有魔气肆虐。随即,一股黑气从他后背中直直冲出,没入云霄。
林间风声猎猎,万渊堡堡主律九渊抱着他的娈宠魂归天地。
第二章
天光渐亮,熹微的光落进阴暗的洞穴之中。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洞口处尚有泥泞,凸出的石壁也在向下淌着水。几个男子横七竖八地伏在洞内,像是死去多时,早就没了声息。而在他们中间躺着一位锦衣男子,虽然身上的衣物已被泥土染得脏乱不堪,但依稀可见原先的精致华贵。
忽地,锦衣男子闷哼一声,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是在做着什么可怖的梦。
律九渊不知自己沉浮了多久,他被困在一片黑暗里,不识年岁,直至一道天光乍现,他猛地惊觉自己被拖入一个躯壳之中。
洞中的锦衣男子缓缓睁开眼,撑着地坐了起来。他的容貌是凡间男子少有的俊美,即使是在妖物中也是屈指可数。凤眼微挑,眸中华光流转,鼻梁高挺,薄唇轻启,犹似仙人。
只是此刻,皮囊还是那副皮囊,魂却不是原先的魂魄了。
律九渊本以为自己早就魂归天地,或是被那楼云深禁锢魂体,却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借尸还魂……也不知该不该叹一声命大。他动了动酸胀的手臂,低头瞧着腹部那块干涸的血迹。洞穴之中魔气未消,周围的人死法诡谲,他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好事。
他倚着壁,右手附上腹部的伤口,掌下白光忽现,虽是微弱,但也足以治疗身上的伤口。
这具肉身方才结丹不久,周身灵力也不及律九渊从前的四成,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不过看在这副好皮囊的份上,律堡主觉着自己还是可以将就一下的。
律九渊凑到那些尸体旁,毫不在意地抬手乱摸一通,确定没有可用之物后,才欣然起身,向洞口走去。
也不知他的原身如何了。修道者与寻常人不同,凡人死后,魂入轮回,躯体也随着时间逐渐腐烂。而修道之人的躯体——除却那些在天雷或是别的术法下灰飞烟灭的,基本是可以永存不朽。然而律九渊自知,他死时虽留有残躯,但难保临雪堂那人妖不会对他下狠手。
思及此处,律九渊又叹了口气。
不只是他的原身,该担心的还有万渊堡和他的……路迟林。
他怕是已经死透了吧。
没有人比律九渊更清楚那一剑的威力,那几乎是承载了他最后的气力,一击必中,中即必亡。
他想起路迟林死前的那些话,胸口顿时传来一股陌生的疼痛。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那不过是楼云深对他的戏耍之词,可“路迟林对他有情”这个认知早就先入为主。
律九渊天生至阳之体,修行的道也是极阳之法,早的时候几乎月月都要受到烈火灼烧之刑。而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找一个至阴之体的修行者,然后与之交|合。于是,在他生辰之日,路迟林就这样被献了上来。本来只是存了单纯的发泄心思,可到了后来,所求的就多了。想看他笑,想看那张脸上还会有些别的什么神情,想知道那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是没有怀疑过路迟林,毕竟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可是他的每一次试探都能被一一化解。律九渊不得不承认,也许是自己存了私心。
罢了。
律九渊叹了口气,踢开跟前的一块石子。
当下之急,还是先找个城镇换身衣服吧。
洞穴之外是一片开阔的树林,野花葳蕤,草木蓊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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