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遮欢在最初痛苦而狂乱的嘶吼过后,很快又恢复濒临死亡般的沉寂。
一盏照明用的铜灯,一把剜人皮肉用的匕首。
晏欺就在不远处的墙边,怔怔看着从枕手中第一刀,狠狠刺入云遮欢沾满血渍的后背。
“啊——”
忽然之间,适才陷入昏死状态的女人猛地弹起,过度的疼痛迫使她再一次分开双唇,失去理智地嘶声咆哮。
从枕视若无睹,第二刀落下的时候,附着于云遮欢皮肤表层的丝状纹路像是徒然惊醒一般,挤压乱窜,扭曲变形,沸腾跃动之间,竟呈将欲离体之势。
劫龙印这般诡异成迷的顽固毒素,晏欺对它最是了解。毕竟当初还在北域白乌族的时候,这半活的剧毒是由晏欺亲手导出,最后不慎钻入云遮欢体内的。
那时晏欺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内力,才勉勉强强将劫龙印自那一张人皮表层吸引而出。
而今从枕再简单不过的一次触碰,便能诱使这活物蠢蠢欲动,隐隐浮现复苏之势。
晏欺心存疑虑之余,不由问出与薛岚因当时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
晏欺望着从枕虚灰色的背影,不假思索地重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枕不回答,他在专心剜着云遮欢身上的皮肉。
晏欺抬起一脚,狠狠撬开腿边一整块铁锁,将欲砸上从枕一丝不苟的侧脸。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却被从枕轻而易举地制止住了。
“别费力气,我说过,暂时不想伤你。”从枕道,“一会儿要等到闻翩鸿来了,劫龙印落到他手上,谁还有能耐护住你那宝贝徒弟?”
晏欺先时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才冷冷说出一句:“……你不是白乌族人。”
话刚说完,从枕握刀的五指也缓缓随之凝固不动。
片晌过后,他终于微微一笑,注视着手下一身血污的女人,却是纹丝不动地对晏欺道:
“你知道劫龙印的真正由来么?”
晏欺眼底茫然,犹是不解道:“……什么?”
“活剑一族在最初创立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数庞大的群居部族。相反的,他们人数奇少,寿命却极长……加之长年累月的囚禁与沉睡生活,大部分族人的记忆力,都在随时间不断衰减。”
“最终为避免亡族的风险,他们选择炼制一类活血喂养而成的子母蛊。其中子蛊分散寄生在被迫远逃迁居的活剑族人体内,代代相传,永生不灭。”
“而母蛊……本身具有强烈毒性,同时牵连数以千计在外游离不断的子蛊,因此百年一次更替,以周期为规律,不断出现在族中年轻女子的身上。一旦子母蛊彼此之间交相呼应,产生共鸣,那么母蛊必然不攻而破,自成一道繁密纹路,将所有子蛊的具体方位显现而出。”
晏欺猝然抬眼,怔怔凝向从枕因为投入而愈渐专注的侧脸。
然而从枕没有看他。他在双目炽热地注视着身旁遍体鳞伤的云遮欢。
——准确来说,应该是注视着她身上那一层皮。
第168章 爆发
上古活剑一族, 曾因其血液特殊极强的攻击性, 被各大争夺领地的群居部族作为重要的活人武器,大肆抓捕屠杀,流通贩卖, 最后逐渐走向衰落的灭族阶段。
北域白乌族作为活剑一族曾经彻底脱族的分支之一, 流传至今,其血液已不再具备任何慑人的威胁性与攻击性。
但是他们骨子里仍然受到子母蛊永无止境的毒素影响,每逢百年,必然会有族中一名年轻女子毒发濒死, 蛊虫印迹遍布全身。
——一旦逾期未解,便会血脉枯竭而亡。
白乌族将母蛊的再现,当作是与活剑族之间, 仅此唯一的牵连。
白乌族人虽一度急于与活剑族人撇清关系,然其本质思想的约束在前,不容许他们对活剑一族含有任何忤逆叛逃的想法。
起初为表崇敬,他们将母蛊唤作“劫龙印”, 但凡是族中印现那一年, 所有族人必定依照族规行跪拜礼,以此将母蛊的存在奉若神明。
而那实际上, 人人口中流传不断的破解“劫龙印”,便能从中寻得活剑血脉的真迹——也只是迫使子母蛊之间产生呼应,母蛊毒性得到解除,其浮现在宿主身上的丝状印迹会因此扭转,化为一幅足以指引所有子蛊方向的复杂纹路。
因此将近百年以来, 所有人都在对劫龙印进行过度歪曲的解读。
有人说,只要解开劫龙印,就能得到一套完整的咒法秘籍,以此称霸武林,临驾万人之上。
之后以讹传讹,愈加夸大了劫龙印在一众战争推动者心中的崇高地位。
人们将它的存在,当作是天神留下来的赏赐。
而事后就算知道真相,也丝毫不会浇灭他们对劫龙印所表现出来的,贪婪而又丑陋的欲/望。
因为活剑族人存在的本身,比起天神一说更能让人感到焦渴。
一个人数稀少,濒临灭绝的古老部族,它存在这世上最后的意义,便是成为人们手中凶煞骇人的厮杀利器,被恣意瓜分,囚禁贩卖,最终只落得一个亡族的凄惨下场。
然而北域白乌族作为他们仅存于世的唯一分支,表面对劫龙印表现出无限的景仰与尊崇,实际也饱含一颗觊觎之心,时刻盼望能将活血这一强大武器蚕食吞并,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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