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白乌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部族?”从枕低低笑着,似对晏欺,似对云遮欢,又似在对着他自己,“他们生于活剑一族,却能像所有普通人类一样……对昔日的母族赶尽杀绝,”
“自私,残忍,愚蠢。”
从枕伸出一手,竭力拧上云遮欢湿润黏腻的发顶:“还有……可悲。”
晏欺无言以对。
眼前男人的身份至今成迷,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从枕并不像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那样,无欲无求,甘为人下。
他身上背负着某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压制他,迫使他,戴上一张真假难辨的微笑面具,长久潜伏在云遮欢身边,做一个看似尽忠职守的副手。
“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偏在这个时候,云遮欢自那难忍的疼痛当中微微开口,极尽艰难无力地道:“从枕,你……你自幼就是被族中长老一手带大,他们何曾待你不好……?你是为什么……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从枕手中染血的匕首,已然挑起她后背一层细腻的皮肤,再深一步,便能将她从里至外,毫无保留地彻底揭开。
“你懂什么?”从枕赫然冷道,“你就是个废物!”
云遮欢说不出话,半张面孔浸在及腰的血水当中,只觉耳目口鼻俱是一股难以驱散的腥味。
“云老族长,以及你们那些一事无成的族中长老,还有你,云遮欢……你们姓云的所有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云遮欢瞳孔骤缩,倏而低喝道:“你……”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从枕道,“一开始为了劫龙印而背信弃义的……难道不是白乌族人么?”
“不!”云遮欢接近崩溃地道,“我阿爹他没有错!长老他们……也没有错!所有族人迄今为止,做出的一切,都是在遵循百年以来不曾变动的族规……都只是在……”
“你们还有什么族规!”从枕倏然打断她道,“不过是将劫龙印一手抛出,引得族外之人一拥而上……而你们在后坐享其成罢了!”
“我阿爹不是那种人……!”
“你住口!”
言已至此,从枕不再给云遮欢任何辩白的机会,躬身上前,以匕首尖端挑开她骨间残余的数道坚固锁链。
女子全身上下不剩一处完整的皮肤,彼时伤痕累累,大半身体浸泡在遍地暗涌的血水之中,愈发衬得周身红印鲜活艳丽,呼之欲出。
从枕要做什么,自然不必多说。晏欺就在一旁不远的地方,眼神模糊,目光所触及的位置,俱是一片刺人的猩红。
“你想解开劫龙印……”晏欺道,“若一切真如你适才所说的那样,破解劫龙印,势必需要得到子蛊的呼应。”
从枕头也不回地道:“要取子蛊,容易得很。”
晏欺心下陡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徒弟。
“……如何才能做到相互呼应?”他凝声问道。
“不知道。”从枕冷淡一笑,对晏欺道,“也许献祭一法,值得一试。”
晏欺双全紧握,忽而呵斥出声道:“痴心妄想!”
“怎么,不舍得让你徒弟死?”
从枕终于回转过身,趟水慢步走到晏欺面前,继而勾指捏住他的下巴,一字字道:“当年你师父不正是吞食母蛊,最后拔剑自戕身亡的么?”
晏欺道:“他在破印途中,并没有用到所谓的‘子蛊’。”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能成功。”从枕轻飘飘地道,“没有子蛊作为助力,他将劫龙印导出人体之外,纯粹只是为了将它销毁。”
晏欺眼神微黯,不再予他任何应答。
当年之事,究竟是怎般一个结果,除了秦还本人,压根就无第二人知晓。
而秦还那时决意出手尝试破印,确实只想平息纷乱,消除劫龙印曾一度引起的战火与厮杀。
他丰埃剑主心系天下,一辈子只为苍生百姓而活,最终为此身死魂散,偏还留得无数人质疑诟病的目光。
而晏欺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师父,后来也只剩下一个徒弟。师父在多年前既因劫龙印而亡,晏欺便绝不容许自己的徒弟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无辜的牺牲者。
谁想杀他徒弟,他就能和那人拼命到死。
因而晏欺面无表情地望着从枕,良久方道:“你想杀了薛小矛。”
很简单平静的陈述句,从枕听来,也是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地道:“是啊,我不光要杀了他。”
“只要寻得活剑真迹在手,继他之后,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聆台一剑派,诛风门,还有云遮欢,和她背后整个北域白乌族。”
从枕摊开双手,仍旧平缓沉静地道:“晏先生难道不想见证这样让人心动的一幕吗……聆台一剑派和诛风门一朝在眼前化为乌有,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晏欺不置可否,只淡然道:“代价是拿我徒弟的性命来换。”
从枕道:“用他一人,来抵你将来一生平安。”
晏欺沉冷不语,脸色更是说不出的复杂黯淡。
从枕微一扬眉,继续问道:“如何?”
晏欺抬头,木然凝望着眼前男人鹰隼一般尖锐骇人的瞳孔。
两人彼此对视片刻之余,晏欺忽然一阵轻笑幽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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