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途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薛岚因终于忍不住了,脚步一停,倏而回身将晏欺摁在门板上,严肃道:“你再不理我,我……我就……”
晏欺眉心一颤,望向他的目光黝黑发亮,可偏就是不肯眨一眨眼。
于是薛岚因低头凑了上去,不由分说,张嘴叼上晏欺一只微微发抖的眼皮。
——那时初雪消融的夜晚,遍地都是潮湿入骨的阴寒。
薛岚因唇下那双眼睛却是温热的,清苦的,隐约泛着一丝落寞的咸涩。
分开时,薛岚因双手捧着晏欺的面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不信的话,你可以亲一亲看。”
晏欺一边眼睛被他啄得红肿不堪,此时刚一遇得偏头躲避的间隙,却只一瞬,又让薛岚因原封不动给逮了回去。
他说:“我知道错了,师父……或玉,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说罢,再次上前,又抢着亲吻晏欺另一边眼皮。两人并肩同站在院门前方,一个忙着低头,一个忙着躲闪,薛岚因陡然一个伸手,将晏欺牢牢实实抓进怀里,刚巧耳畔传来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一盏纸灯应声滚落在地,小两口子同时回头,便见是程避那厮正干巴巴地杵在门后,一双圆溜眼睛瞪如铜铃般大,只恨不能当场从眼眶里翻滚出来。
而他身后同样惊诧而又带有几分惶恐的,是在院内等候已久的云翘与云盼二人,以及那最后方手持刀剑,正做出行装扮的易上闲。
——很显然,约莫是见着晏欺天晚未归,已做好外出寻人的准备。
但好巧不巧的是,晏欺不光回来了,旁边还带着一个活蹦乱跳的薛岚因。
没错,真的是薛岚因。
也是那个在聆台山上,被从枕一手活血给粉碎撕烂的薛岚因。
而眼下程避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度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其实要说起来,当真是难为晏欺麻木飘忽了一整段路,至今还以为自己是身在梦里。
后来的薛岚因,是这样解释的——
他说:“虽说前后笼统过去了十七年,师父当初施用遣魂咒的力量,并没有全然消散。加上从枕本身狂傲自负,杀我的时候留下了一整副遗骨,也就等于是给我一次伤势愈合的机会。”
“活剑族人的再生能力……当真就是如此强大么?”那时程避满脸不可置信地盯视着他,继而一遍一遍追着问道,“就算身首异处,血液流干,浑身千疮百孔,也没有办法将他们……不对,将你们……杀死吗?”
“身首异处当然会死……但只要尸骨完整,不存任何缺失的话,血肉便极有可能随之再生。不过,我之所以能在活血灼烧中侥幸存活下来,完全是靠着遣魂咒临时发挥的效用。”
薛岚因将目光偏转,继而深深望入晏欺的眼睛:“人魂不散,遗骨残存……师父当初舍命练就的禁术,足足逆改了我两次命劫。”
易上闲闻言至此,却是拂袖一挥,冷声嘲道:“你误打误撞捡回一条性命,也是纯属侥幸罢了!遣魂咒救你一次,两次,你莫不是还指望往后还能救你无数次?”
“我知道是侥幸,往后也不会再有第三次。”薛岚因沉声道,“……而且,从枕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听到这里,在旁静默已久的云盼与云翘二人,终忍不住发出唏嘘而又感叹的声音。
“当……当真死了?”云盼讷讷问道,“这……不久前,白乌族还派出大批人手,说要追踪他的去向呢……”
云翘也难免神情复杂地道:“说到底……那人也是和遮欢姐姐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的说死就这么死了?”
“真死了。”薛岚因道,“一把火烧得灰都不剩。”
眼看这俩白乌族人还要追着问长问短,易上闲忽然一个回身,尤是肃然道:“……那劫龙印呢?”
薛岚因顿了一顿,很快轻描淡写地道:“烧了。”
话音方落,屋中所有人俱是陷入一片寂静无言。但见易上闲定身在原地愣了片刻有余,复又一次加大音量重复问道:“你……你说什么?”
薛岚因道:“烧了。”
“什么?!”
这一次,就连云盼云翘也一并站直起身,简直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把劫龙印烧了!!”
薛岚因不以为然道:“区区一张人皮而已,拿在手上不见得有多踏实,二位姑娘又何苦这般执着?”
“劫龙印……乃是我们白乌族百年才得一现的至尊之物,就这么被你随手给烧掉了?”云盼颤声道,“这叫我们回去……如何向族长和诸位长老们交代?”
云盼也是吓得不清,在旁攥着拳头眼泪汪汪道:“这下完蛋了……族长若是有意怪罪,谁又能受得住?”
一通没完没了的絮叨下来,两位姑娘几乎就要红了眼睛,待得片晌过后,倒是沉默已久的晏欺初次开口,格外平淡地道:“就算劫龙印没被烧毁,届时带往北域白乌族,不又该掀起一场无端的纷争?”
云翘眼底泪痕尚未干透,一见美人开了金口,干脆不管不顾,娇花儿似的就想往人身边倒。好在薛岚因眼疾手快,一把将师父捞回身后,尤是笑意盈盈道:“是啊是啊,有它劫龙印一日在世,天下便不得安宁太平。若你们老族长实在想它念它,再等个十年百年,不就刚巧遇上这玩意儿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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