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翘小脸一红,登时又气又恼道:“你!!”
“行了,没什么可争辩的!”
易上闲倏而出声喝止:“眼下聆台一剑派正值危难时刻,南域一带更是混乱不止,若你北域白乌族不愿蹚进这滩浑水,大可对此事不闻不问,佯作不知,反而能保得一时平安。”
云盼眉目微低,仍是犹豫道:“可是……”
“事后你们族长若要深究,寻着这对师徒找麻烦便是。”易上闲扬手一指,正对向薛晏二人道,“反正劫龙印究竟烧毁与否,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真要犯了什么大忌,也由他姓薛的一己承担。”
云盼动了动唇,还欲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薛岚因已然双手抱拳,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向着易上闲深深作了一揖,顺便吊儿郎当道:“劳烦师伯费心,弟子自知没那能耐担此大任——明日一早,便打算启程离开,带着师父回竹林养老。”
说罢又是一个偏头,对云盼云翘二人道:“届时云老族长若有什么需求,不必客气,直接上门寻我师伯即可。”
此话方才说完,易上闲面色一凉,却不知是喜亦或是怒。他眯眼看了看薛岚因,又看了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晏欺,隔了片晌,终是冷声喝道:
“不用明早,今晚就滚!”
——然而,话虽是这样说了,当日亥时,偏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众人挤在一处小院当中,哪儿也没办法去,便勉强凑合着度过了一晚。
次日晨时,天还未大亮,薛岚因已起早牵来一匹瘦马,晏欺则身披狐裘棉袍,由徒弟两手搀扶着,小心翼翼跃上了马背。
薛岚因仰着头,轻声问他:“真就这么走了,招呼也不打上一个?”
晏欺瞥他一眼,道:“不用,昨晚不已经说过了么?”
薛岚因凝视望了他片刻,忽然笑道:“整整一晚上,你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晏欺:“……”
薛岚因凑上去,拉着他的手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不想理我?”
晏欺坐马背上,将狐裘拢得很紧:“……没。”
“其实那几天,你贴在棺材旁边,与我说的那些话,我都……”
话刚说到一半,门前吱呀一声响——是程避哆哆嗦嗦走出来,一见他俩这副装扮,顿时就慌了,直趴上围栏喊道:“师叔,薛师兄……这么早,你们上哪儿去啊?”
薛岚因适才回头,就瞧他一人站在小院门口,冻红的手里提着一盏纸灯,委屈巴巴的样子,怪辛酸可怜的。
想了一想,还是对他道:“师父伤没好透,想赶早带他往城里,寻更好些的大夫来医。”
程避问:“那你们……还会回来吗?”
薛岚因笑了笑,半晌,又轻轻摇头道:“不回来了,总不能一直给师伯添麻烦。”
“不……不麻烦,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师祖又不在……”程避急忙解释道,“他是喜欢热闹的,只是嘴硬不说罢了。”
“那行。”薛岚因仍是在笑,笑得一脸惬意,“以后等我娶媳妇儿了,请他来吃喜酒便是。”
程避整个人一愣,随即茫然不解道:“……你娶谁?”
薛岚因不说话了,抬手往他脑门儿上一拍,再一转身,便匆匆走得老远,独留程避一人傻站在原地,过了许久许久,才望着马背上一道温柔静谧的影子,渐渐有所意识地回过了心神。
漫天俱是白雪,寒风呼啸如刀。院外一条长路笔直而又狭窄,像是要穿过远方绵延不断的林木,径直抵达那日出日落的山头。
薛岚因大摇大摆走回晏欺身边,一个翻身,便轻松跃至他身后坐稳。
那时晏欺问他:“你跟程避说什么了?”
薛岚因一扯缰绳,顺势将人揽进臂弯里:“你不跟我生气,我就告诉你。”
晏欺无可奈何道:“……我没跟你生气。”
薛岚因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说话?”
两人同骑一匹瘦马,慢悠悠在小路上晃,那阵子雪已经停了,地面却还没有干。晏欺整个人都缩在狐裘里,不知是冷,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背对着薛岚因,缓缓出声说道:“不习惯。”
薛岚因又问:“为什么不习惯?”
晏欺低淡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错了,师父。”薛岚因俯身亲吻他的手指,柔声哄道,“与你承诺过的事情,我又怎会食言?”
晏欺还没能继续说点什么,薛岚因已偏头贴在他耳边道:“现在虽然过了元宵,要吃汤圆也不迟啊——师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等你伤好了之后,咱们不急着回去,带你往别的地方走走看看,散一散心,你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欺被他磨得全身发软,总算招架不住了,开始小声投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你给我时间缓一缓,不然我……”
薛岚因猫儿似的窜上去,二话不说,又是微张开嘴,轻轻衔住了他的眼皮。
晏欺:“……”
彼时立春不久,冰雪初融,马蹄奔走一刻未停,匆忙踏过潮湿泥泞的地面,过不多时,便留下一长串支离破碎的印痕。
师徒两人去时是怎样去的,回时更是一无所有,空手而归。
不过薛岚因认为自己拣了不少好东西,因而回去那一长段路,都始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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