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便像是在原本平和寂静的半空中骤然炸响一道惊雷。一向躁动不耐的云遮欢再也按捺不下心头急火,扬手攥刀,登时震怒出声道:“好你一个谷鹤白,看着贼眉鼠眼的,胆子倒是不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你我就此搏上一搏,届时若是缺了胳膊少只腿的,可莫要怨我白乌族人不讲道义!”
话正说到一半,忽觉胳膊一紧,云遮欢猛地一个回头,便被从枕抬手以蛮力拽至身后道:“遮欢,先不要冲动!”
云遮欢脸色一青,恨声喝道:“从枕!”
从枕没再理她,转而淡淡偏头,再度望向谷鹤白道:“谷副掌门,你方才也说了,不是白费力气来这地底下专打架的——既然一早就别有用意在心,你又何必一直卖着关子不肯说呢?”
谷鹤白眼底锋芒微敛:“这位兄弟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从枕道:“谷副掌门有什么条件想要谈的,但说无妨。”
谷鹤白目光偏转,扬颌斜睨向后方神色冰冷的薛岚因道:“说到底,我也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要求——我甚至可以带着你们继续朝地下深入,直至最终寻得元惊盏任岁迁二人踪迹为止。但,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薛尔矜,你得跟着一起下去,寸步不离。”
薛岚因面色微滞,略有些古怪地抿了抿唇,不知所谓道:“我原是想要往下探个究竟的,可照你这样一说……我反而又不太想去了。”
谷鹤白晃了晃手中昏黄衰微的脆弱纸灯,意味分明道:“你们一路奔波至此,不就是为了寻得单单一个劫龙印么?我可以亲自为你们解惑引路,只不过——届时印归谁手,还是需要各凭本事罢了。”
话方说完,忽听从枕低笑了一声,随手把玩着那枚出了鞘的匕/首,言语中多带一分轻佻胁迫道:“谷副掌门,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情愿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倒还不如一人下去将劫龙印独吞……可是到头来,偏还非要拉扯我们一道下水,敢问你此番用意,究竟是‘奸’,还是‘盗’啊?”
谷鹤白闻言愣了一愣,眉目一拧,竟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狰狞可怖,仿若钝刀互磨,直骇得薛岚因紧锁眉头,恨不能将双耳死死捂住。直待笑过之后,他那嘶哑声线尤是催人耳鸣,倘若仔细去听,倒觉像是被人以烈火碾灼过一般,低而怪异,平白引人生躁。
“非‘奸’也,亦非‘盗’也!”他扬手竖起三指,掷地有声道,“我的理由,只有三点。如果你们听过之后仍是心存疑虑,大可再选择与我兵刃相向。”
从枕慢悠悠地握了匕/首置于掌心道:“谷副掌门直说便是。”
谷鹤白微微颔首,道:“第一,此地乃沽离镇底端暗道最深一处,朝东南方向直通原本作为上古神域的洗心谷底。众所周知,那洗心谷曾一度是为仙为尊者退魔修道的绝佳之境——十六年前,被晏欺一手邪功毁成残垣断壁,到如今……已彻底沦为群魔扰心的禁地。若要说我独自一人的话,的确可以施用归移术法轻松下地,然而说到底,终究无人能预料贸然往下探索的风险如何。正巧,今日你们在此抱有同样的目的,倒不如干脆结伴同行,出了差错也正好能够应对及时不是?”
这谷鹤白不愧为撑起整个聆台一剑派的副掌门人,一套长篇大论下来皆是梳理得井井有条,若是仔细琢磨一番,不难发现其间隐隐蕴含的一定道理。
从枕挑了挑眉,淡定如斯道:“呵,谷副掌门话是这么说了,叫我们如何信你?”
云遮欢亦是仰头附和道:“你随便拉我们到一处地方,便指说是昔日修道成仙的上古神域洗心谷——我们一群人生地不熟的外域人,该是直接听进去呢,还是当作耳旁风置之不理呢?”
谷鹤白振振有辞道:“如你所闻所见,这第二点,便是眼下神域已毁,往昔光景不在,唯独剩下来的,就只有山谷暗道内数不胜数的污浊之气。元惊盏携劫龙印一路奔逃至此,必定是从歪门邪道中捂出了些许破印的端倪,所以才会拼了命地想要往至阴至邪的地方钻。”顿了一顿,见面前三人眼中疑神未定,便微微扬起手腕,指了指从枕腰后从不离身的青铜方箱道,“如若还是不信,你们完全可以拿这神器出来对峙。”
从枕没再说话,低头将青铜方向捧了出来,实实端放在手掌心里,而云遮欢则有所会意地探身上前,随意扭了扭手腕,便顺势一把将箱盖彻底掀开,几乎未带半分犹豫之色。
四人借着谷鹤白手中摇曳不断的纸灯勉强朝下望去,便赫然瞧见那逐冥针一动不动地安躺在方盒底端,而针尖则径直对准了黑暗中一片模糊的东南方向,其间不含一丝偏差。
如此一来,谷鹤白这般大张旗鼓的一举一动,便突然在所有质疑声响当中反转得有理有据,不得不引人渐生信服。
从枕的目的非常明显,除了劫龙印,他什么都不想要,即便途中要与虎狼之心的敌者尔虞我诈,他也能够走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而与此同时,云遮欢则对于谷鹤白的援手感到半信半疑,即便此人清楚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最初动机和最终目的,她还是难以接受必须要同曾经的敌人系在一条绳上共存亡的事实。
何况往后万一发生内斗争执,在地形全然陌生的情况下,他三人联手应付谷鹤白,还指不定会否轻松压制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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