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招。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香炉已备,长烟袅袅,符纸如幕帘。我们彻夜未眠,直接开始招魂。
却没有一次有回音。
师公到底上了年纪,午夜一过实在力有不逮,秦风催着他去休息了,回来坐下一撸袖子:“我试试。”
我一惊:“你?”
秦风一嗤:“看不起我?”
我说:“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秦风一边摆弄符纸一边说:“前几天刚学的。”
我:“……”
秦风一挑眉:“干嘛啊?总比这一晚荒废了好吧,死马当活马医呗。”
我手凉得像冰,心里泛起一丝暖:“你不是一直不赞成这门婚事吗?”
秦风怪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说:“那不一样,当初我觉得是他缠着你,现在你既然看上了,我就得把人家当兄弟媳妇看,你也甭说咱婆家人心偏。”
这一晚,木叶萧萧,秋月照浦,我们竭尽全力,寻找我放在心上的一缕幽魂。
我不会招魂之术,只能一遍一遍地喊魂。
你在哪儿啊……
秦风的动作笨拙又不标准,咒语念得磕磕绊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他陪着我两天两宿没有合眼,在第三天下午,我们终于精力不支,一起坐着睡着了。
“不要怕我。”
“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我觉得我的执念是你。”
“我想吻你。”
“你当真恭喜我?”
“……不要再找了,回去吧。”
风吹着红窗棂,一如那人在我耳边轻声低语,神色温柔。
我们也就迷糊了两个多钟头,醒来的时候颈肩酸痛,头也昏沉,我心里泛起一起绝望。
这人一旦决意要走,我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我抹了一把脸,秦风也一脸疲惫,我们俩对脸懵逼了一会,秦风问我:“怎么办?明天咱们就得走了。”
我摆了摆手:“不行,再等等,再想想办法,他就是想走也不能在这走,太危险了。”
师公这时推门进来:“你俩醒了?”他在桌边坐下,喝了口水,说:“我想了很久,其实招厉鬼之魂,用平常招魂之法肯定是不行,但是如果敢走一步险棋,可能还有希望。”
我忙道:“什么险棋?”
师公沉吟道:“用生魂做引。”
秦风惊道:“生魂?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柏舟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师公颔首道:“的确太险了,招厉鬼之魂本来就是逆天而行,用生魂做引更是禁术,我也就是说一说,这种法子还是不要用的好。”
我说:“别的先不提,这种做法到底有没有希望?”
师公犹豫片刻:“……有。”
我说:“我来。”
“柏舟!”
我本来就焦虑,这会儿不耐烦得直想骂娘:“秦风你他妈推三阻四的有完没完。”
师公说:“孩子,你还是再好好想想。”
我说:“不想了,再想赶不上明天火车了,师公麻烦您准备一下,咱们最好是今天晚上就开始,能招来最好,招不来……招不来再说,我要是撂这儿了,那就是我命中注定一道桃花劫,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要是让这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我后悔一辈子。”
是夜,风静月明,屋子里只点了几根蜡烛,人影绰绰,烛影跃动,更显得幽幽。师公坐在我对面,神色凝重,秦风更是紧张得五官都在扭曲,我额前贴了一张符纸,赤着一臂,胳膊由臂至腕用刀刻了诡异的纹路与符号,鲜血横流,顺着指尖滴落到一块同样刻着奇诡花纹的青铜盘上,我把手按在那块青铜上,闭上了眼睛。
我心想,这次要是能把云玉招回来,打是舍不得打了,骂也得好好骂这小坏蛋一顿。
☆、第 20 章
神鬼共生,野兽肆虐,迷雾弥漫的幽绿密林缠绕着蛇行的女萝,蛟龙于深水中显出依稀的轮廓,神人鬼妖四界相通,上古巫祝遥远的歌声从艳丽奇诡的神话中悠悠而来,与呢喃的经咒渐渐重合。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託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比往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託些。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我感觉一阵头晕,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一阵青烟一样缓缓上飘,最终我大抵是灵魂出窍,得以以俯视的姿态,看着神态各异的三个人——失去魂魄的我就像一条四六不分的傻狗。
我想起那时候我深陷厉鬼的怨念之中,听到的云玉的呼唤,我没有他那么凄惶,反而在古老的咒语中慢慢平静下来,我只是觉得,我拼一条命赌上去,看他会不会跟我走。
经咒的声音仍然像从天边传来,我所俯视的一切却再看得不那么分明了,我的视野逐渐模糊,扭曲,变暗,最终变得一片漆黑。
生魂做引为何是逆天而行的禁术,我终于明白了。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与其说那是一条小路,不如说那是一条断崖——狭窄的小径下临不测之渊,汹涌而过的大川奔腾着滚滚的岩浆,山河失格,血河顺着大地的经脉缓缓流淌,崖底开着红的恶艳的花,纤长蜷曲的花瓣像女人弯起的指爪,它们无风自动,在悬崖底的血河边伸长了花瓣变成一条条细长的舌头,它们用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阴森恐怖又怨毒阴狠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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